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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民】在苦雨斋中品味人生哲学

 

作为鲁迅先生的弟弟,周作人文风与鲁迅有相似之处,但又明显不同。鲁迅的文章似一团烈火,一直在燃烧在呐喊;周作人的文章却似一湖静水,以波澜不惊示人,始终在不温不火地讲述。恬淡的风格随处可见,即使是对爱情的描写,也找不到激越的文字,《初恋》是他的名篇,记述的是一个悲怆的故事:少年时代暗恋的一个女孩,年纪轻轻就死掉了,这样的故事,一般作家写来,定要“痛苦、流泪”了,但周作人却这样表达了他当时的心情:“我那时也很觉得不快,想象她的悲惨的死相,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平静,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

周作人文章的另一个特点是内涵丰富,即使是短短的一篇小文,四方上下古往今来的轶闻掌故随手拈来,而且安插得合情合理,丝毫没有吊书袋之闲。如《日本衣食住》,在讲述日本的服装、饮食及居住风俗的过程中,引述相关中国古籍达几十种,全方位地进行考证,让人叹为观止;即使是小小的窝窝头,也考证得头头是道;此外如《北京的茶食》、《南北的点心》、《羊肝饼》等等,都不是简单的描述,而是包含着大量的信息和内容,即使只读几句,也让人收获颇多。这都源于其渊博的知识结构,周作人所读的书用浩如烟海来形容决不为过,在《知堂回想录》中,他总结了自己一生中所涉猎的研究领域:希腊神话、英国文学、日本腓句、民间歌谣、人类学、性心理学……北大中文系教授陈平原曾经说过:“今天的学者,能在一个领域里赶上周作人就已经不错了。”

众所周知,周作人与鲁迅二人失和,后竟不相往来,鲁迅先生故去后,他写了一篇《关于鲁迅》,文中,他记述了鲁迅写作中的一些往事,对他的创作生活进行了归纳总结,因为身份的特殊,他极力避免感情色彩的评价,但还是对鲁迅的创作做了一定的评说:“鲁迅写小说散文又有一特点,为别人所不能及者,即对于中国民族的深刻的观察。大约现代文人中对于中国民族抱着那样一片黑暗的悲观的难得有第二个人吧。”从这段中肯的评价中可以看出,虽然与鲁迅闹到写绝交信的地步,但在做学问上,他内心还是充满敬意的。

千古艰难唯一死。和许多中国文人一样,周作人在他的文章中也谈及了死,在《死之默想》中,他把人之所以怕死的原因归结为三种:“其一是怕死时的苦痛,其二是舍不得人世的快乐,其三是顾虑家族。”在文章结尾,他这样表达了对死的达观和超脱:“大约我们还只好在这被容许的时光中,就这平凡的境地中,寻得些许的安闲悦乐,即是无上幸福;至于‘死后,如何?’的问题,乃是神秘派诗人的领域,我们平凡人对于成仙做鬼都不关心,于此自然就没有什么兴趣了。”鲁迅先生也曾在他的文章中谈到了死亡,他在活着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死后的无奈,临死的时候,他告诉海婴:“忘掉我吧,好好活着。”说得那样透脱。相比之下,周作人对死后的安排也与其兄鲁迅相类似,1965426日,他在《遗嘱》中这样写道:“死后即付火葬,或循例留骨灰,亦随便埋却。人死声消迹灭,最是理想。”

1938年,胡适给周作人写信,说他梦见在苦雨斋(周作人书房)中吃茶的老僧“飘然一杖天南行,”胡适评价说:“天南万里岂不太辛苦?只为智者识得轻与重。”当然,胡适梦中的老僧后来还是落水湿了袈裟,为人所诟病。但其散文成就,却是中国现代文学一个绕不过去的存在,他所营造的那种意境恬淡风格空灵的人生境界,代表了中国散文的一个高峰。

(原载《南方法治报》2013.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