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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天平】分隔与融合

 

科学与人文的分隔由来已久。中世纪,形成一种以宗教神学为主导的传统格局,科学曾经是神学的奴婢;文艺复兴时期,许多有重大影响的学者都是世界人文文化的先锋和奠基者,人文文化仍然占据上风。启蒙运动高扬理性,为科学的兴起打下坚实的基础,科学开始逐步成为主导力量。科学与技术的勃然兴起和迅猛发展对人类社会传统的文化格局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波又一波交叉推进的科学和工业革命使得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科学对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影响日益增强。

上个世纪中期,英国名人斯诺(CPSnow19051980)在《新政治家》(New Statesman)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短文《两种文化》(The Two Cultures1956)1959年发表以此为题的

里德演说(Rede Lecture)1963年发表《再论两种文化》(TheTwo CulturesA Second Look)。斯诺长期活动于自然科学和文学知识两个领域,谙熟两大领域的工作者在文化上的隔膜,于是提出:“一极是文学知识分子,另一极是科学家,特别是有代表性的物理学家。二者之间存在着互不理解的鸿沟——有时还互相憎恨和厌恶,当然大多数是由于缺乏了解。他们都荒谬地歪曲了对方的形象。”[1]“非科学家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认为科学家抱有一种浅薄的乐观主义,没有意识到人的处境。而科学家则认为,文学知识分子都缺乏远见,特别不关心自己的同胞,深层意义上的反知识,热衷于把艺术和思想局限在存在的瞬间。”[2]从此,科学与人文之间的鸿沟被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并引起知识界的聚讼纷纭。

20世纪末,后现代思潮逐渐兴起,他们从社会、政治、经济等不同的视角对科学进行研究。这种研究把科学意识形态化,结果使某些研究走向极端,对科学技术的真正价值充满敌意。1994年,美国生物学家格罗斯(PGross)和数学家莱维特(NLevitt)出版了《高级迷信:学界左派及其与科学之争》(Higher SuperstitionThe Academic Left and Its Quarrels with Science),打响了“科学保卫战”的第一枪,给“科学左派”猛烈的抨击。接着,纽约大学的量子物理学家艾伦·索卡尔(Alan Sokal)引发“索卡尔诈文事件”,将科学与人文大战一步步推向高潮。之后,大量的文章和著作接踵而至,“科学大战(Science Wars)”爆发了。

科学大战的爆发进一步说明了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差异,进一步展示了科学与人文学术特点的鲜明对立性。[3]科学是关于客观世界的知识体系和认识体系,而人文在很大程度上是以有自觉意识、有目的的人为对象,不仅是一个知识体系和认识体系,还是一个价值体系、伦理体系;科学所追求的目标或所要解决的问题是研究和认识客观世界及其规律,是客体性科学,是求真的,而人文所追求的目标或所要解决的问题是满足个人与社会需要的终极关怀,是主体性科学,是求善的。科学往往是逻辑的、实证的、一元的,是独立于人的精神世界之外的;人文往往是非逻辑的、非实证的、多元的,是同人的精神世界密切相关的;科学更注重经验,人文更多地需要意会;科学需要严格的推理,是精密性的,人文多注重直觉,是观察性的······

但是,科学与人文又不能完全对立起来,双方需要互为补充。科学求真,但科学不能保证其本身方向(例如研究方向、成果应用方向)正确。例如,20世纪后期,科学技术发展的社会运用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生态破坏问题、资源枯竭问题、人口爆炸问题等等,已经日益引起人们的重视。所以,科学需要人文来导向,求真需要求善来导引。反过来,人文的基础则是科学知识和科学精神。我国的“大跃进”就是人文脱离科学知识指导的最好范例,一旦人文脱离科学知识的基础和指导,就会走向“伪科学”。所以说,真是善的基石,善是真的导向;科学为人文奠基,人文则保证科学方向的正确。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交融共生,互相弥补,共同提高。人文文化贯穿科学始终、为科学开辟原创性源头;科学文化同样也贯穿人文始终、为人文提供素材。没有科学的人文,是残缺的人文,人文中有科学的基础与珍璞;没有人文的科学,是残缺的科学,科学中有人文的精神与内涵!

那么,科学与人文将怎样“融合”?这无形之中成为“科学大战”的首要任务!关于二者的互动最初有以下三种看法:第一,科学的扩张主义。持逻辑实证主义的科学哲学家认为,科学的方法不仅仅适用于自然科学领域,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也是同样适用的,人文社会科学完全可以采用研究自然科学的模式来进行研究;第二,科学与人文的分裂主义。科学就是科学,人文就是人文,这是两种不同的范式,科学与人文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界限,二者的学科性质和特点及研究方法不可通约,人文的方法只适用于人文科学,科学的研究方法也只适用于自然科学,不能相互包容也难以相互“融合”;第三,人文的扩张主义。有些人文研究者认为,人文科学的研究方法同样可以扩张到自然科学领域,自然科学采用人文科学的研究方法进行研究同样会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这三种观点都是很极端的,两种扩张主义都想将自己的方法和地位进行扩张,“吞没”对方,他们之间的“融合”不是真正的融合,而是彻底地消解对方以维护自身的霸权地位,是典型的沙文主义;分裂主义是将二者的界限绝对化,就象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相遇,这种极端主义也是不可取的。

分隔是我们不想看到的,扩张是我们不能接受的。那么,这两种文化如何调节?如何互动呢?这就需要双方各退一步,走向真正的融合。

首先,我们必须正确认识科学与人文的内涵和外延。关于科学与人文的理解有两种,一种是狭义的理解,另一种是广义的理解。从狭义的角度来讲,科学仅仅指的是自然科学,人文仅仅指的是人文科学或人文文化,我们就是从狭义的角度考虑的。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都有它独特的研究方法和思维方式,如果仅仅用科学的方法论指导人文或者反过来,同时又要求预言原来所能预言的一切,这是十分困难的;也就是说,狭义地讲,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分割或者分裂是无法避免的。从广义的角度来讲,自然科学已经不仅仅是逻辑推理、实验证实等,已经引进许多非逻辑的方法;人文科学也借鉴自然科学的合理成份,例如开始注重定量分析,强调因果规律。科学的人文化和人文的科学化日趋成熟,二者有理性的同一性,都是概念、原理和学说的体系,都以规律为己任,对必然性作理论的合理性解释。这样看来,二者真正的融合又是必然的。所以说,从广义的角度来审视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内涵和外延,为二者的融合提供了一个平台。

其次,批判性地汲取后现代主义的思想精髓,反对各种形式的霸权主义,互相融通。后现代主义者认为,任何方法的霸权主义都是不合理的,坚决反对极端的观点和看法,“百家齐放、百家争鸣”,相互吸取对方的优势所在,这样就为走向真正融合提供了工具。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划分是相对的,他们的知识是相互联系和相互依赖的,这就要求我们做到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知识上的相互渗透、方法上的相互补充、任务上的相互协调,互相学习,互相借鉴,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接纳对方。目前,有许多学科兼有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双重特点,如心理学、地理学、环境经济学、医学伦理学等等,而且跨学科研究、交叉学科越来越多,这都是相互借鉴的很好案例。

最后,进一步繁荣社会科学的发展,充分发挥社会科学在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之间相互融通的作用。世界上不仅仅存在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两种科学,斯诺在后来的《再论》中也遗憾地表示,他忽视了“第三种文化”的正在来临。[4]按照英国的习惯,社会科学是与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相提并论的另一种学科范畴,来自社会学、人口学、管理学等等很多领域的知识分子表现出沟通自然科学和人文学科的共同意向。当然,在我国是不是承认社会科学成为科学这个问题上,还存在着不同的意见。也许更多的学者赞成人文社会科学的说法,无论怎样,我们都应该进一步加强社会科学(特别是科学技术哲学)的研究,进一步繁荣社会科学的发展,为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耦合提供一条渠道,缩小它们之间的距离,架构二者互相沟通的桥梁,期待着“共有文化”的早期来临。

【参考文献】
[1][2]斯诺.两种文化[M].纪树立译.上海:三联书店,199445
[3]陈昌曙.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差异与结合[J].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04).
[4]龚育之.科学与人文:从分隔走向交融[Z]wwwihnsaccnreadersgongyuzhilhtm

  

(原载《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4年第5期。录入编辑:许玉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