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琳】妈祖信仰文化社会功能的演进与新说
一、妈祖和妈祖信仰
1、妈祖的生平和传说。妈祖原名林默。福建莆田湄州岛港里村人。根据《敕封天后志》与《天妃显圣录》等书记载,林默生于宋建隆元年(960年)
二、妈祖神职和妈祖信仰的社会功用
1、“海上女神”的社会功用。据《天后圣母事迹图志》(3)上册第5至第20幅图中所示记载的大多是妈祖进行巫教活动的场面;仙游县尉黄岩孙编撰《仙溪志》在“三妃庙”条里也记有:“顺济庙”,本湄州林氏女,为巫,能知人祸福,殁而人祠之,航海者有祷必应[4]。图文的记载均认为妈祖生前是为巫术高明的“女巫”。巫是古代民间信仰的核心人物,是人与鬼神的媒介。她以“美好的憧憬,引诱着那些困乏了的探索者,穿过现实这片失望的荒野,登上理想的峰巅,使滚滚迷雾,层层乌云都落在脚下,远眺着天国的辉煌”而对人有强烈的吸引力。妈祖“羽化”后,当地老百姓立庙祭祀,崇拜者相信她的存在,遇事总进庙祈祷,结果是“有求必应”[5],于是人们对妈祖的认识也发生质的变化,由女巫变为女神,更加崇信妈祖的神力——崇拜者希望通过讨好或取悦自然进程的主宰,达到说服或诱使神灵按照自己的利益来政变某些事物的一种可能。在封建社会信巫拜神的思想观念盛行的环境里,人们相信天宇间的神明能庇护和指点众生,从而寄托内心深处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这在人微神大的社会环境里,信仰妈祖(如通过问卦的形式,通过眼见神灵的首肯求得心理上的安慰和平静)就有缓解人在各种未知数前感到有心理压力的功能。由于妈祖生前的活动以海为领域,由于大多渔民、漂洋过海的侨民面对汹涌莫测的大海而产生恐惧的心理和海商文化的支撑,神话后的妈祖形象更多的是穿者红衣的海神形象。在 《天后图》上册第7幅“遇风浪乘槎挂席”图就描绘了妈祖用神术使遇难船舶转危为安;该图下册第10幅“波涛中默佑漕船”和第11幅“垂神灯粮船有赖”两图描述的是妈祖神佑漕运畅通的故事,可以说航海保护神才是妈祖的真正神责,符合人们造神的初衷,她保佑着浪里涛间打拼的华人、华裔舟商、渔民和海军的安危和顺利。2、“万能神”的社会功用。妈祖信仰文化影响人们的大部分生活和生产,但这种文化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随着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以及航海技术的发展,妈祖在航海上的影响大为减弱。妈祖信仰毕竟是现实生活和思想信念相结合的产物。在传承的过程中,受不同时期自然和社会条件以及这种条件下所形成的独特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影响,妈祖信仰也必然会通过转变以适应时代的变化,由海神转化为可以求福消灾的万能神——谷神、商神、送子神、育儿神等。这也可以从封建王朝对妈祖的封号中得以考证,最初是“顺济”,后来因赐甘泉治病、旱谷生春、久雨大霁、助修堤岸、破敌护国、灭盗保境等一系列灵应,遂加封“灵惠”“崇福”“助顺”“协正”等一系列封号,从中也可窥见其神职内涵的演进。现在民间许多民俗如“合婚”生辰八字的测定,生男生女的预卜,祛病保婴以及生意能否兴隆等都是人们不断强化妈祖神性以适应各自的不同心理需要的通俗表现。随着社会分工的逐步细化,社会生活节奏的加快,多元文化的渗透和支解,扩大了神职的妈祖信仰就可以被更多的信徒所接受,从而形成更大更广泛的不分阶级、等级和生活圈子的“妈祖信仰圈”。而这些圈层本身就是社会的组成部分,通过妈祖信仰这一共同的文化认同可以维持社会系统稳定和有序。
三、妈祖信仰文化社会功能的分化和演进
封建社会时期的政治功能:妈祖文化的信仰从北宋起至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无论是先后36次渐次升格的封号还是不同显灵传说而产生的御祭仪式,无论是神佑北宋时期给事中路允迪顺利出使高丽,或是庇护元朝漕运的安全,护佑明代的郑和七次下西洋抑或是清代显灵攻取澎湖、台湾,都迎合了封建统治阶级发展海上贸易、安定民心,抵御外侵的政治需要。这也说明封建文明社会的全部活动,包括政治的、经济的和文化的,对强大的非国家势力不得不作出文化符号上的积极让步[6],不得不依靠信仰所喻示的生活方式来维系,而信徒们在信仰中所获得的文化习俗也形成了封建文明社会向前发展所必须的文化素质。社会的文明与信众的信仰是和谐发展的。2、妈祖神格对信众群体的效应(1)人神的和谐相处。民间群众在林默羽化后将其神化的过程——将妈祖塑造成端庄慈祥的英雄女性形象——其实就是将人本的形、神、意、态转注到其神格的本质之中,这种转注可以说是以人格化方式确定妈祖神格的内蕴。然后信众们对她进行崇拜,或祈求妈祖帮助自己获得丰收的劳动收获或祈祷妈祖替自己治病消灾,或忌讳生活与环境中的许多不测之患而事先预求神灵予以保佑等,并通过祭祖仪式得以表述,其实是在强化自身生命保证和改善族群生存状态,其终极指向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具有鲜明强烈的功利目的性。同时妈祖信仰心理也彰显了人性母体理解下的宽容、和平和慈爱的神性人性化本质,这是妈祖拥有众多信徒的一个根本性的原因,是男性神祗信仰所无法做到的。(2)约束信众的行为规范。文化是人创造的,同时文化也创造着人。妈祖信仰文化提倡的是“真、善、美”的文化精神。作为一种民间信仰,妈祖精神已成为一种文化积淀植入妈祖信徒的深层心理中。在信仰妈祖时人们相生双重情感——敬仰和畏惧,敬重妈祖为善为良,畏惧自己的为恶为毒会遭到妈祖的惩罚而自生一种无形的潜在的心理压力和心理定势。这从某种程度上促使妈祖信徒调整自己的行为与妈祖信徒群体规范趋同一致。所以说鬼神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对人的行为具有约束作用。(3)释解平稳人们的心理压力。社会是复杂的,人们生活在社会中难免会碰到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心理焦虑,甚至是难以预料的挫折。一般人表现出的负面反应是攻击、冷漠、幻想和退化等方式[7],其中幻想手段是以非现实的虚构方式来解决问题。信仰妈祖的信徒们大多是寄幻想于妈祖,希望通过香火的缭绕诉说心理的希望求得妈祖的庇佑,从而在心理上获得一种依赖、补偿和平衡,增强克敌制胜的信心与勇气,转变生活态度,追求更积极更健康更美好的东西。妈祖信徒常常通过妈祖节庆、祭祖仪式等活动表述自己的心理倾向,一方面是娱神,另一方面更是娱人,既调适人的生活和心理,又使社会生活和谐有序。(4)教化功能,妈祖文化是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土壤中的一枝奇葩。妈祖是人也是神,是人们按人类普遍认可的善恶标准来造神的,并赋以神化后的“好人”妈祖以英雄人物的形象。中华文化中的诸多优良传统和积极思想因素如“博施于民而济众”,仁者“爱人”,“救人于危难”“护国庇民”“天下为公”“唯用一好心”等都可以在妈祖以及传说中影射体现出来。而妈祖神话传说以及妈祖文化精神、神格魅力主要靠的是口头和行为传承以代代相传延续至今,这在千年的传承道路上本身就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如今许多渔民航行于大海之中,每遇其他船只失事,总要鼎力相助;每见海上漂尸总要捞起并载到沿岸掩埋,虽不知其名也要为之祭奠以告慰亡魂[8],这都是儒家文化“仁”字的具体体现。妈祖信仰折射出的“仁爱”既是人际关系的准则要求,也是一种有道德的行为规范要求。四、新时期妈祖信仰文化社会功能的新说任何一种民间信仰随着社会的变迁,其功能也会产生局部或全部的调整。新时期妈祖信仰文化突显了新的社会功能,笔者将其新说为“二维”功能,即:国家政治上的维和功能和市场经济中的维信功能。1、国家政治上的维和功能。由于其独特的历史发展条件和传播范围,妈祖信仰不但具有神缘文化的特质,同时也整合了亲缘、地缘、业缘、物缘的因素[9]。对今天的信奉者而言,妈祖既是神祗,又是民族文化的象征。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起,到湄州祖庙朝拜、“寻根谒祖”旅游考察的海外信徒络绎不绝。妈祖扶危救困、和平博爱的精神在世界范围内得到广泛的弘扬。虽然遍布世界五大洲近三千万的华侨己有80%加入侨居国的国籍,由华侨成为外籍华人,但其民族性并没有因国籍的变化而消失,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仍是华人社会的黏合剂。如今在许多华人群聚落地,如新加坡的“兴安会馆”“南洋莆田会馆”“新和平戏班”以及美国唐人街等,天后宫既是他们社群的组织核心。这些地方不但是移民华侨或华人公众集会和议事的场地,更象征了社群内的凝聚力和文化认同方向,成了华人社区和华族团结的旗帜[10]。可以这么说,妈祖的信仰文化构成了华人社区和华族网状组织的精神核心,也是他们齐心协力,共同打拼,共创世界繁荣的文化支柱。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这个网状组织的凝聚力和创造力,推进世界的和平和我国经济的繁荣发展。再者,由于妈祖文化的“仁”字精神,妈祖信仰与世界三大宗教信仰彼此容易沟通、理解和融洽,妈祖信仰无形中促进了华侨与所在国人民之间的友好往来。对于海峡两岸而言,妈祖的“和平使者”的作用尤为明显。从“清朝严厉的海禁政策禁止不了闽台自发形成的民间草根力量”的现象到“现代台湾当局三番五次的阻扰仍遏止不了妈祖来闽朝拜热潮”,不难看出闽台文化同缘关系的不争事实和坚不可摧的凝合力量。近时期台湾当局漠视台湾民间信仰源自祖国大陆的事实,甚至公然将台湾北港朝天宫称为“海内外各地妈祖的总庙”,试图以“文化台独”来瓦解台湾民众归心祖国的向心力,一度制造台海紧张的局势。然而近几年每年都有八百余批次的台湾进香团赴湄州岛妈祖庙进香朝圣。妈祖文化成为海峡两岸交流的重要桥梁和精神纽带。妈祖作为“海上和平女神”在新时期维护和平的任务更加艰巨,意义也更加深远。2、市场经济中的维信功能。正如前面所述,妈祖信仰是随着移民的足迹而外向传播的,这种移民行为不同于西方在地理大发现后的殖民活动能得以母国政府的有意识强有力的支持,在新地域他们常常处于一种寄人篱下的客属地位。为了生存和发展,其内部的团结和凝聚力就显得至关重要。信任以及经济上的表现形式信用不仅成为他们生产关系的内容,而且也是他们内部凝聚力的关键性因素。久而久之,信任就成了妈祖信仰文化圈内主要的文化心理特征。这种心理特征在今天市场经济运作中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现代市场经济是一种信用经济,市场的交易就是建立在一定的信用基础上的,交易费用理论认为,市场机制的运行是有成本的,诚信度低则监督成本就高,相应的交易成本也高,交易效用就相对降低,所以诚信度的高低直接影响到市场经济的绩效。在妈祖信仰文化共同体内,信任不是建立在明确的规章制度上,而是源自一整套已成为共同心理认可的伦理习俗和道德义务,这种信义比任何形式的社会契约更符合人的本性,更有稳定性。随着近年福建省所提出的建设海峡两岸经济区战略构想的实施,海峡两岸的经贸活动将更加频繁;随着海峡两岸的繁荣和腾飞,妈祖文化必将感召更多的华人华族回祖国大陆投资、经商。所有的经济活动都在由西方文化率先指定的市场竞争游戏规则中进行,强调妈祖信仰文化的维持信用的功能在经济中的重要性就显得特别有时代意义。目前市场经济上出现的违约事件、商业欺诈、假冒伪劣产品、管理的文化失范等事件,反映出另外一种现象是有形的典章制度约束的疲软,只有民众习惯上、心理上对现代社会、对市场经济的具有文化认同感才能对经济体系赋予内在的制约。所以我们有理由将妈祖文化中的精华——“信”——儒家思想精髓之一,纳入市场经济体系建设的理论指导层面加以弘扬光大。妈祖的主流思想是诲人“多行善事”,将爱心奉献于社会。弘扬妈祖文化精神,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去伪存真,真正地实现文化与社会政治和市场经济的良性互动。当然妈祖信仰中也有许多封建迷信的浊迹,这不是我们所倡导的,即便是作为民俗演示的一部分内容,也要加以指引以免浊化文化市场。
(原载《岭南文史》2005年第2期。录入编辑: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