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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元】从明末四大高僧看永明延寿对晚明佛教的深刻影响

延寿禅教律净诸宗融合汇归净土的思想与修行路线,在明末得到大力倡扬,对晚明佛教的一度复兴及其基本走向产生了广泛深刻的影响。晚明是延寿影响得到特别彰显的时期,并由此而影响到清代至今佛教的基本走向。而延寿对明末佛教的影响体现在许多方面,晚明的禅宗诸老、台贤及唯识诸教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延寿的影响。如对临济门下的云谷法会与雪峤圆信等禅师,曹洞门下的无明慧经、无异元来、永觉元贤与湛然圆澄等禅师,教下的雪浪洪恩等法师,编撰《永明道迹》、重建永明塔院的“永明骨孙”大壑玄津禅师,以及李贽、袁宏道、冯梦祯、陶望龄、虞淳熙等居士名流,都有不小的影响;而有晚明四大高僧之称的云栖莲池、憨山德清、紫柏真可、灵峰蕅益,虽然各有特色,但在融会诸宗、归向净土这一当时佛教的基本趣向方面,则有许多共同之处,他们都受到延寿的深刻影响。晚明四大高僧的出现,是明末佛教复兴的突出表现,他们对延寿思想的继承与发扬,进一步对晚明及清代与近现代佛教产生了巨大影响,规定了清代及近现代佛教发展的基本形态。故本文集中以明末四大高僧为例,来反映与凸现延寿对中国佛教发展演变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一、延寿对莲池大师云栖袾宏的影响

袾宏(15351615),是晚明四大高僧中的第一位,字佛慧,别号莲池。他早年习儒,因连遭父母去世、亡妻失子的厄难而悟人生无常,毅然出家。他先习禅,受具戒后,遍参名师,禅悟以后,在杭州五云山麓云栖坞精进苦修,感得众人协力为其营造云栖寺,他遂在此高树法幢。他痛切于宗门积弊之深,故融会诸宗,教依华严,严持戒律,行重持名念佛。晚明四大师中,继其而后起的三位对其皆十分尊崇。他著述颇丰,后人集为《云栖法汇》。

莲池的思想与行持,受到延寿深刻影响,可以说莲池是延寿思想在晚明这一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继承与发展。这一点不仅在袾宏言行中可以找到依据,也可以在他人评论中得到证明。

对禅教关系,袾宏与延寿持有一脉相承的观点,认为禅教不仅没有矛盾,还应相互促进。他说:

参禅者藉口教外别传,不知离教而参是邪因也,离教而悟是邪解也。饶汝参而得悟,必须以教印证,不与教合悉邪也。是故学儒者必以六经四子为权衡,学佛者必以三藏十二部为模楷。[1]

这是强调参禅者必须藉教悟宗。而学教、听教,亦应不忘禅观。他开示曰:

以后听教,切须细心,虽在讲筵,无忘禅观。庶使心光内灼,而临文之辨益精;圣教外熏,而资神之力弥固。学悟兼济,定慧交通,入理妙门,无越于此矣。[2]

这类禅教一致、禅教相资的开示,在莲池著述中时可见到。而延寿禅教一致的思想显然是莲池思想的重要渊源之一。

莲池对延寿可谓推崇备至,其《永明寿禅师赞》曰:

永明佩西来直指之印,而刻意净土。自利利他,广大行愿,光照于万世。其下生之慈氏欤!其再生之善导欤![3]

把延寿视作慈氏菩萨下生,多么高的评价!说延寿是善导再生,乃基于莲池特重净土法门而作出的评价,莲池对延寿的思想行持有全面的认识和把握,但特别注重延寿禅净会通、万善同归的思想与行持,故特赞延寿“佩西来直指之印,而刻意净土”。

莲池曾因净慈寺住持筠泉性莲根据四众意愿,持香跪请,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元宵起,亲临寿祖道场讲经说法达53天,演说内容就是延寿非常重视的《圆觉经》和延寿名篇《心赋》,法会盛况空前,“听者日数万指,如屏百匝”[4]。法会结束后,袾宏有一首《乙未春日,净慈讲圆觉疏钞,承刘方伯设供,以诗寄谢》,其中有句曰“现身宛是初玄度,弘道惭非旧永明”。这虽是袾宏自谦之词,亦反映了他以延寿为榜样,深受延寿思想的影响。

莲池对延寿的尊崇,还表现在这样的细节上,他不仅设像供奉华严宗与净土宗祖师,[5]体现了他教宗华严、行归净土的特色;而且云栖寺莲堂中间供无量寿佛与观音、势至两菩萨,左为智觉寿祖,右为净土列祖,突出了延寿的特殊地位。后来云栖寺莲堂的这种范式,还反过来影响到延寿根本道场净慈寺内无量寿忏堂的规制。[6]

在净土念佛与其它各宗的关系上,莲池融通诸宗,会禅净教律于一体,而专提净土,这是其一大特色。他不仅重点破斥以禅排净、否定禅净兼修的谬见,将禅与净无碍地融通起来,还以延寿等禅师的思想与行持为例予以论证:

古谓参禅不碍念佛,念佛不碍参禅。有云不许互相兼带。然亦有禅兼净土者,如圆照本、真歇了、永明寿、黄龙新、慈受深等诸禅师,皆禅门大宗匠,而留心净土,不碍其禅。故知参禅人虽念念究自本心,而不妨发愿,愿命终时往生极乐。……念佛不惟不碍参禅,实有益于参禅也。[7]

他不仅主张禅净一致、禅教一致,还剀切指出有些人在念佛与看经教关系上的偏颇,苦口婆心指出不仅参禅应不废经教,念佛亦应不废经教:

有自负参禅者,辄云达摩不立文字,见性则休;有自负念佛者,辄云止贵直下有人,何必经典。此二辈人,有真得而作是语者,且不必论。大都不通教理,而护惜其短也。予一生崇尚念佛,然勤勤恳恳劝人看教。何以故,念佛之说何自来乎?非金口所宣明载简册,今日众生何由而知十万亿刹之外有阿弥陀也?[8]

莲池融通诸宗、力行万善、导归净土的思想与行持,与延寿如出一辙。憨山曰:“历观从上诸祖,单提正令,未必尽修万行。若夫即万行以彰一心,即尘劳而见佛性者,古今除永明,惟师一人而已。”[9]蕅益亦言:“云栖宏大师,极力主张净土,赞戒,赞教,赞禅,痛斥口头三昧……乃真救世菩萨。”[10]

清初集人王与法王为一身的雍正帝也注意到了莲池与延寿在思想上的联系,故其虽最推崇延寿,但在盛赞延寿同时,对莲池也颇多赞肯。他不仅亲编《宗镜录大纲》,还在《御选语录》最后专列一“外集”(卷十三“云栖莲池宏大师语录”),并在“御制序”中论述教、禅、净的关系后,特别指出:“曹溪十一传而至永明寿禅师,始以净土提示后学,而长芦、北磵诸人亦作净土章句,及明莲池大师专以此为家法,倡导于浙之云栖……故择其言之融合贯通者,刊为《外集》,以示后世。”[11]

可见,延寿深刻影响了莲池,进而通过莲池对明末及以后的中国佛教的演化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不仅莲池自己主持的云栖寺如此行化,莲池许多弟子也都在各自的道场禅教净律融合,以净土为归,尤其在杭州一带,更是蔚然成风。杭州城内及周边地区,有不少深受莲池影响的寺院庵堂,有的还由莲池直接指导,城内如孝义庵、长寿寺等,城外西溪诸梵刹如法华寺(又名云栖别院)、秋雪庵、曲水庵等,明末清初更有莲池好多出家弟子及受莲池影响的居士名流栖隐念佛。这种风气,虽然直接影响者是莲池,但从渊源而言,也受到了延寿等先德的影响。试举一例,曲水庵古德法师即是莲池弟子,颇有声望,秉承云栖道风,吸引了缁素不少信众。其中有一位净光禅师,从其行录中可以明显看到曲水庵等道场的道风与延寿之间的联系:

净光禅师世居杭郡,系出昌黎。……翻然欲究无生,就西溪曲水庵礼古德大师。古师传云栖心印,宗教俱通,专弘净土。师入门即称上座,深得指归。昼阅教乘,夜课净业,摄心已专凝矣。彼时曲水缁流云集。虽少林面壁,尽扫文言,然白马传经,系佛慧命,智灯不绝,全藉三藏十二分教。遂于丁丑岁(1637)鸠工印造方册藏经全部,永供德云楼上,实庄严佛果之弘法义也。古师常赴教席,即随侍发愿,昼夜持十万弥陀。三年不语,精进超群。念末法像教,无非如来三身显化,乃发宏愿,募装西方丈六金躯三座。甲申(1644)间鸠工湖墅要衢,愿毕功成,又庄严佛界功德义也。栖水朱继居士慨施宅为鹿苑,上供三佛金躯,安集十方禅侣,修持净业,绍慧远而继永明,接待往来云水,俨然东南一大丛林也。……[12]

古德法师“传云栖心印,宗教俱通,专弘净土”,曲水庵“缁流云集”,足见曲水庵与云栖寺道风关系密切且影响不小。净光“昼阅教乘,夜课净业”,印造方册藏经,持弥陀名号与造西方圣像,具体反映了其禅教净融合会通兼修而归向净土的行持,而这种行持正是“绍慧远而继永明”的表现。西溪的曲水庵与净光、朱继于湖墅所建的道场,皆是秉承与发扬了这一传统,而且在当时皆颇有影响,这正反映了延寿思想行持经由莲池及其弟子们的努力,在明末及后世产生了巨大深远影响。

二、延寿对憨山大师澄印德清的影响

德清与真可,是宗门尊宿中晚明最有影响的两位,他们也十分推崇永明,受到延寿很深影响,这在德清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

德清(1546-1623),号澄印,又号憨山。他相继随云谷法会学禅,从无极明信习华严学。亦曾在五台山与莲池会晤,与真可关系甚密。他一生经历坎坷,但百折不挠,为复兴曹溪祖庭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其真身像与六祖慧能的真身像同在南华寺被供奉,世代受到人们瞻礼,可见其在禅宗中的尊隆地位。他著述甚多,后人集为《憨山老人梦游集》。

德清对延寿极为尊崇,他曾择历代先德中的佛门龙象撰有《八十八祖道影传赞》,延寿自然名列其中,《延寿道影赞》曰:

    乘大愿轮,出为法瑞,总持门开,众行毕备。

    悬一心镜,朗照万物,佛日中天,无幽不烛。[13]

除此简短赞偈外,德清还有独立的一篇《永明大师赞》(有序),序文与赞语曰:

清幼读《心赋》、《唯心诀》,即知师为光明幢也。既而从云谷先师,闻说大师日行一百八件方便行,将谓寻常勤劳事耳,窃慕而行之。因是寓目无遗法,以为善用其心矣。及垂老,至西湖净慈,入宗镜堂,礼大师塔影,访其行事。弟子大壑,出《自行录》,清展卷默然自失。叹曰:此广大无边微妙法门,诚非金刚心、普贤愿,不能持其万一也。况揭心宗而镕教海,示法性而摄群情,非称法界三轮,何能臻其阃阈哉。清感叹难思,稽首为之赞曰:

    稽首大师光明幢,普照法界清净藏。乘大愿轮示三业,特为群生开正眼。

    亲传佛祖秘密印,融通教海归一心。陶镕圣凡非比量,顿入实相三昧海。

    百千妙行显唯心,万善同归一真谛。思惟自有三宝来,此土唯师能护法。

    是故华夷悉归仰,尽入慈悲心念中。飞潜动植摄无遗,即以己身代受苦。

    若非寂灭平等观,何能了无彼此相。悲哉末法诸愚蒙,不知尽被愿力摄。

    悬此宗镜照万法,目前无法非佛事。即此放生一种德,便入毗卢法界门。

    自心先入众生心,众生何能逃净土。我以湖山为笔研,不能写师一毛孔。

    普愿随喜见闻者,同证吾师大心力。[14]

此序文和赞语,充溢着德清对延寿的崇仰与赞扬之情。“思惟自有三宝来,此土唯师能护法”,这是崇高而确当的评价,充分肯定了延寿在中国佛教史上的重要地位。“我以湖山为笔研,不能写师一毛孔”,这是他对延寿功绩的衷心赞颂。“亲传佛祖秘密印,融通教海归一心”,“百千妙行显唯心,万善同归一真谛”,反映出他对延寿思想精髓与深远影响的如实领悟与准确把握,从中可以感受到延寿对憨山的深刻影响。虽然时隔六百多年,憨山和永明两位大师,却超越时空,心心相印。

德清到杭州祭弔莲池期间,还特地去净慈寺礼拜永明大师塔,驻锡于宗镜堂长达旬日,并应大壑禅师请求,撰《宗镜堂记》[15],除简述宗镜堂“因(《宗镜录》)以颜堂”的缘起外,还对延寿编集《宗镜录》的背景、过程、意义等作了精辟的分析。他指出,佛灭后,西域诸师以唯心、唯识,立性相二宗,即已出现“冰炭相攻,以至分河饮水,破坏正法”的情况;而佛教传入中国不到三百年,达摩西来,遂有教外别传之禅宗,六传至曹溪而下,南岳、青原之后,五宗竞起,“由唐至宋,其道大盛,于是禅教相非,如性相相抵,是皆不达唯心唯识之旨,而各立门户。自梁唐而宋,四百年来,海内学者,翘翘竞辨,卒不能以大觉,以折中之。于是大师愍佛日之昏也”,即延寿深知当时佛门之弊,悲法运之衰,为续佛慧命,使佛日重辉,遂集三宗义学僧,博阅义海,更相质难,以心宗衡准而成百卷《宗镜录》。他充分肯定延寿“撤三宗之藩篱,显一心之奥义。其犹悬义象于性天,摄殊流而归法海。不唯性相双融,即九流百氏,技艺资生,无不引归实际。又何教禅之不一,知见之不泯哉。”“世尊入灭二千年矣,自非大师蹶起而大通之,窃恐终古翘翘,究竟了无归宁之日也。”赞扬延寿“厥功大矣。集吾法之大成,使释迦复起,功亦无越于此者。岂非夫子贤于尧舜远耶。”可以说很难有更高的评价,可越于此赞矣!德清指出“毁相者不达法性,斥教者不达佛心”,正是因为不明“以一心照万法,泯万法归一心”之宗旨;若了此旨,“性相、教禅,皆显一心之妙”,“则何法而非祖师心印,有何性相、教禅之别乎。”由此可见,德清的思想与延寿一脉相承,受到延寿极为深刻的影响。

德清虽系一代大禅师,但他没有门户之见,他以一心融会诸宗,与延寿、莲池等一样,主张禅教一致、性相融贯、禅净会通。

对于禅教关系,德清曰:

佛祖一心,禅教一致。宗门教外别传,非离心外别有一法可传,只是要人离却语言文字,单悟言外之旨耳。今禅宗人动即呵教,不知教诠一心,乃禅之本也。……今无明眼善知识印证,若不以教印心,终落邪魔外道。但不可把佛说的语言文字及祖师玄妙语句,当作自己知见,必要参究做到相应处。[16]

这里他不仅强调了禅教一致,而且结合明眼善知识缺乏的实际,特别突出了以教印心的必要性及真参实究的功夫。

对于性相关系,德清批评“禅教相非”、“性相相抵”。他指出:对性相之执,西域马鸣已“力破之”,而对“此方教禅之偏执,圭峰著《禅源诠》以一之,永明又集《宗镜》百卷,发明性相一源之旨,如白日丽天。而后学竟不一觑,此岂真究大事者哉。”[17]肯定并赞扬了延寿《宗镜录》在这方面的特殊贡献。

引导德清学佛并出家、对其有深刻影响的云谷禅师,即是“阅延寿《宗镜录》,大悟唯心之旨。从此一切经教及诸祖公案,了然如睹家中故物。”[18]德清为师作传时还特别提到这一点。而在五台山等地修学时与德清关系密切的妙峰禅师,也是以延寿《宗镜录》印心的,德清也对此作了专门的记录:妙峰在中条山最深处“诛茅吊影以居,辟谷饮水三年,大有发悟。即以《宗镜》印心,深入唯心之旨。”[19]德清悟后,以《楞伽经》印心,这亦与云谷、妙峰的悟缘及印证方式,颇有相同之处,与初期禅宗“藉教悟宗”的传统恰相吻合。

而于禅净关系,德清亦反对禅净相斥,而主张会通禅净,身体力行提倡兼修净土。他谪居广州时,曾集众结社,立有规制,授以念佛三昧,教以专心净业。他开示曰:“今所念之佛,即自性弥陀,所求净土,即唯心极乐。诸人苟能念念不忘,心心弥陀出现,步步极乐家乡,又何必远企于十万亿国之外,别有净土可归耶?”[20]“参禅念佛看话头种种方便,皆治心之药耳。……念佛参禅兼修之行,极为稳当法门。”[21]他圆融地会通了西方净土与自性净土,这与延寿思想可说是一脉相承的。他晚年居匡庐法云寺,虔修六时净业,其精进自行颇有延寿之遗风。其开示中多次明确提到延寿,如“永明会一大藏,指归一心,亦摄归净土。”[22]“永明大师审实念佛的公案,最为稳当。”[23]“佛说修行出生死法,方便多门,唯有念佛求生净土,最为捷要。如华严、法华,圆妙法门,普贤妙行,究竟指归净土;如马鸣、龙树,及此方永明、中峰诸大祖师,皆极力主张净土一门。此之法门,乃佛无问自说,三根普被,四众齐收,非是权为下根设也。”[24]复兴曹溪祖庭的一代禅门尊宿如此精诚地践行并倡导净土法门,对后世的感召力可想而知。

吴应宾在《塔铭》中评价德清:“纵其乐说无碍之辩,曲示单传,而熔入一尘法界,似圭峰。解说文字般若,而多得世间障难,似觉范。森罗万行,以宗一心,而归无生往生之土,又似永明。”[25]指出了德清的思想行持与宗密、惠洪、延寿等先贤古德之间的渊源关系与相似之处,明确肯定了延寿一心为宗,万善同归,趣向净土的思想对德清的影响。

澫益更是对德清的禅净兼修及其影响,给予极高的评价,将其视作莲宗祖师:

憨山清大师,扩复曹溪祖庭,晚年掩关念佛,昼夜课六万声。故坐逝后二十余年,开龛视之,全身不散,遂与六祖同留肉身,人天瞻仰。得非莲宗列祖乎![26]

三、延寿对紫柏尊者达观真可的影响

真可(15431603),字达观,晚号紫柏。他曾潜心研习唯识、华严,继而遍访禅门诸师,发心复兴禅宗。但他也不固守一宗,对禅、教诸宗乃至儒、释、道三家,取会通调和态度。他不仅关心佛教自身命运,有救世济民抱负,且具禅侠气概,不惜为法为民献身。真可与德清关系特别密契,两人引为知己,心心相印,为弘法救世而相互护持,他曾将德清遭诬流放而不能归视作他“三大负”之一,[27]而德清在真可圆寂后,为其撰写塔铭,审阅《紫柏老人集》并为之作序。其著作后人编成《紫柏尊者全集》。

真可认为不立文字之禅与不离文字之教是一致的,不应割裂开来。他说:“即文字语言而传心”,“即心而传文字语言”,禅与文字两者好比是水与波的关系:“文字波也;禅水也。如必欲离文字而求禅,渴不饮波,必欲拨波而觅水,即至昏迷,宁至此乎?故曰:性宗通,而相宗不通,事终不圆。相宗通,而性宗不通,理终不彻。……终性相俱通,而不通禅宗,机终不活。”[28]“贫道虽宗门种草,若论见地,未始不以教乘为据证。”[29]

他认为教是佛语,宗是佛心,佛语与佛心,必不相违。如他说:

宗教虽分派,然不越乎佛语与佛心。传佛心者谓之宗主,传佛语者谓之教主。若传佛心,有背佛语,非真宗也。若传佛语,不明佛心,非真教也。故曰:依经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即同魔说。[30]

故他认为学佛者必须教精宗明方是,他如是说:

解得佛语,祖语自然现前……教不可不精,宗不可不明。教精则佛语我语也,宗明则祖心我心也。到此田地,即儒入佛,即佛入儒,终不相入,无可无不可。[31]

他坚持以禅为本位,既将延寿直指人心的说法偈与百卷《宗镜》之文字言诠统一起来,又强调需具慧眼,不为文字所障。这可从他所作的《永明寿禅师赞》中得到集中体现:

古今禅教相非、性相相忌久矣。唯寿禅师《宗镜录》,括三藏,会五宗,故其卷以百计,学者多望洋观。师升座,直拈西子一湖,掷向当台,风动波起,日照明生。道是禅是教,是性是相,比量非比量,唯识非唯识?一涉拟议,便入黑山鬼窟,非永明旨矣。况诸宗义学筌蹄乎。后之览《宗镜》者,具只眼始得。[32]

这是真可融会禅教的思想源出延寿的一个重要佐证。正因为有这样一层渊源关系,稍迟于真可的澫益谈自己的思想渊源时有“宪章紫柏可,祖述永明寿”[33]的说法。

真可重视佛教典籍的刊刻流通,他发起与组织将大藏经由传统的梵箧本易为方册本(即《径山藏》或曰《嘉兴藏》),以便于更多的人能读到大藏经,对大藏经的普及流通作出了重大贡献,这也正是他禅教一致思想的具体落实。

对于真可的圆融思想,顾大韶在《紫柏尊者全集》的跋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达观可大师,真末法中龙象也。……于佛法中不以宗压教,不以性废相,不以贤首废天台,盖其见地融朗,圆摄万法。”[34]

对于净土念佛法门的倡导,他虽没有另外三位大师那样热心,但也不排斥。这与他主要致力于复兴禅宗的定位有关,他更多地强调归于唯心净土(自性净土),但他对见地透彻,真心念佛求生西方者,亦予以称扬,如对精进念佛的豆佛禅师就颇为推崇,曾为其寂后起龛、停龛、藏龛等作偈。[35]在真可的著述中也有《净土偈》与一定数量的赞扬无量寿佛的文字。当然他对见地不明、心口不相应的所谓念佛,亦有所批评。

四、对灵峰大师智旭蕅益的影响

蕅益(1599-1655),是明末四大高僧的最后一人,名振之,又名素华,法名智旭,别号八不道人,西有沙门等。他少年习儒,曾著《辟佛论》,后因读莲池《自知录》及《竹窗随笔》,深受教益,遂焚辟佛之文,皈信佛教。从德清门人雪岭法师剃度出家。曾到云栖作务,径山参禅,住过多所寺院,北天目灵峰寺是其根本道场。他目睹当时佛门种种流弊,“每每中夜痛哭流涕”。曾着力弘传律学,以求扭转颓势。但响应者寥寥。他深入经藏,智慧如海,以古时永明等先贤和袾宏、真可、德清等时贤为榜样,融贯禅教、性相各宗,教依天台(但不愿为台宗子孙),行归净土。他勤于著述,著作等身,是中国佛教史上著作最多的高僧之一。他是明末四大高僧中唯一住世到清初的一位,其思想既是对前三位大师的综合和集成,也是对延寿思想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继承与发扬。他可以说是继智者、延寿之后中国佛教第三位集大成者。

延寿是蕅益最为推崇的古德先贤,对蕅益有极为深刻影响,两人有不少相似之处。延寿对蕅益的影响,以及蕅益对延寿及其思想的崇敬,蕅益常有提及。如其《自像赞》多次提到延寿及其思想,开头一首就明确称自己在思想上“祖述永明寿”:

谓尔为禅,门庭弗专;谓尔为教,瓣香弗宣;谓尔为律,标榜弗虔。形骸枯槁兮神情自丰;资性钝拙兮诠辩自雄。触着渠兮猛虎毒龙,识得渠兮和气春风。据尔一状自首,漫云宪章紫柏可,祖述永明寿。仔细检点将来,不免万年遗臭。[36]

“八不道人”的思想特色、行事风格在此体现得活灵活现。这里既有自谦之词,也有自我调侃,又有禅家机锋,蕴含着不可言说的无限深意。其中有一点是直白而明确的,那就是他“宪章紫柏可,祖述永明寿”。可见,延寿的圆融会通思想给了蕅益极为深刻的影响。

    澫益十分重视经教,曾多次阅藏,他阅藏结束后的偈中这样写道:

    佛语何尝离佛心,禅流义学枉沈吟。百千公案水洗水,八万修多金博金。

    阅尽始知无一字,拍盲安可透稠林。马鸣龙树虽难企,智觉芳踪庶许寻。[37]

这是澫益精心研读并深刻领悟佛教藏经以后的心得,联系前引的《自像赞》第一首,可见,澫益不单明确表示自己“祖述永明寿”,还自信地认为自己“马鸣龙树虽难企,智觉芳踪庶许寻。”其中的“智觉”即延寿,是吴越忠懿王对延寿的赠号。澫益自信他所追随奉持的正是释迦、马鸣、龙树、延寿一脉相承的佛教正法,他虽谦言难以企及马鸣与龙树,但当仁不让地自许堪与智觉相比拟。

上引的赞与偈,基本思想无不是强调佛语与佛心不二,禅与教律圆融无碍,并批评宗门与义学末流割裂禅教之弊端。他的这一思想,显然与延寿的思想路线有密切关系,因此,澫益与延寿一样,致力于对佛教诸宗各派乃至儒释道的融合会通。

要融合会通,前提自然是克服分宗立派的种种弊端,所以蕅益在另一首《自像赞》中说自己“踢破性相两宗界限,翻到南宗北教藩篱”[38],这与延寿的思想十分吻合。他曾以达磨、智者为例,说明禅教本无二致,并批评后世末流禅教互谤之弊,澫益曰:

道不在文字,亦不离文字。执文字为道,讲师所以有说食数宝之讥也。执离文字为道,禅士所以有暗证生盲之祸也。达磨大师以心传心,必藉楞伽为印,诚恐离经一字,即同魔说。智者大师九旬谈妙,随处结归止观,诚恐依文解义,反成佛冤。少室天台,本无二致。后世禅既谤教,教亦谤禅,良可悲矣![39]

澫益坚持参禅者必须学教,以教理为指导。他明确指出:“离弃教而参禅,不可能得道”,“若不受黄卷尺牍经典之指导,不能悟入胜义之法性”。蕅益之所以教依天台,他如是说:“予二十三岁即苦志参禅,今辄自称私淑天台者,深痛我禅门之病,非台宗不能救耳。”并感叹道:“奈何台家子孙犹固拒我禅宗,岂智者大师本意哉?憾予为虚名所累,力用未充,不能彻救两家之失。”[40]“后出入禅林,目击时弊,始知非台宗不能纠其纰,台教存,佛法存,台教亡,佛法亡,诚不我欺也。”[41]他批评禅教两家各执一端互相指责的弊端(尤其是禅僧视教为葛藤的谬见)时,即引用延寿观点以鞭辟之:“永明大师云:得鸟者网之一目,不可以一目而废众目;收功者,棋之一著,不可以一著而废众著。法喻昭然,胡弗思也。”[42]

蕅益曾作《十八祖像赞并序略》,简要介绍每位祖师的生平事迹,并作赞词。这十八祖是他从十八个方面为自己所立的宗依之祖,他首先说明择祖之目的及标准:

佛一心灯,百千分炷,苟可照长夜者,皆佛光也。不藉兹光觉自他,迺于灯檠分彼此,愚矣。夫火之所传,虽不知其尽,推厥元始,各有攸承。傥知熟食除冥,功用无别。勤身等事,又奚择焉。然欲广祠,不胜其夥。由是每事止宗一人,依戒次为先后,不唯尚名专尚实,不唯崇先亦崇盛。庶几慧照炽然,永烁昏窈云尔。[43]

从十八个方面列十八祖,表明了蕅益圆融会通的思想和宽广博大的胸怀。而他的择祖标准是很严格的“每事止宗一人”,“不唯尚名专尚实,不唯崇先亦崇盛”,因此这十八位乃是蕅益特别尊仰、最为心仪的古师与先贤,延寿即位列其中,标为“会归宗镜·永明大禅师”。足见影响之非同一般,而且对他影响最大的恰恰是会归宗镜的融合会通思想。他在简要介绍延寿生平事迹后又赞曰:

法法本唯心,何同复何异。哀哉罔殆流,执语迷实义,各随偏计情,争立我人帜。吾师集大成,万善归同智,向上最玄机,日课百八事,高登上品莲,幽冥亦翘盼。宗镜照大千,生盲罕知利,安得师再来,重闻天乐瑞。[44]

这些发自肺腑的赞语,既把他对延寿的崇敬缅怀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将延寿对他产生深刻影响的主要方面提示得清清楚楚。这里他明确地称扬延寿是“集大成”者,而且热切盼望延寿再来,从某种意义上说,澫益不就是延寿再来吗?

为了继承与发扬延寿的思想,蕅益曾四次研读《宗镜录》全书,并针对法涌等编校的元祐版《宗镜录》“擅加增益”、“支离杂说”的问题,作了认真甄别和重新校定。百卷《宗镜录》洋洋八十余万言,通读一遍亦非易事,自古至今通读过的人估计为数不多,而认真研读四次者除蕅益外虽不能下绝无仅有的断语,即使有也是凤毛麟角。蕅益研读四次并作细致的甄别校定,实在很不容易,这一事实本身即有力地说明蕅益对《宗镜录》是何等重视,延寿对他的影响是何等深刻。这也是澫益继承并发扬光大延寿思想的有力证明。

尽管蕅益校定的《宗镜录》已佚失,但其校定后的四则跋还在,使我们得以窥见校定的情况和澫益相关思想以及延寿对澫益影响之一斑。

“跋一”开头,蕅益极赞延寿集《宗镜录》之巨大功绩:

圣贤示现出世,觉悟群迷,不得已而有言,言此无言之旨,即文字非文字,不离文字而说解脱,岂非实相观照三般若,本非一异并别可思议哉。永明大师,相传为弥陀化身,得法于韶国师,乃法眼嫡孙,宗眼圆明,梵行清白,睹末运宗教分张之失,爰集三宗义学沙门,于宗镜堂,广辨台贤性相旨趣,而衡以心宗,辑为《宗镜录》百卷,不异孔子之集大成也。[45]

赞延寿为“弥陀化身”,“宗眼圆明,梵行清白”,《宗镜录》“不异孔子之集大成也”,这是极高的评价。“集大成”之说也符合实际,恰如其分,延寿为继智者后中国佛教第二位集大成者,现在已为教界和学界普遍认同。

“跋二”则明示,只有宗说兼通,方能续佛慧命,绝不能禅教相非,性相角立,台贤互讪:

西土诸祖,宗说兼通,故能续佛慧命,普利人天。此土如北齐、南岳、智者、杜顺,未尝不以禅关为本;达磨六祖、五宗诸老,未尝不以圣教为印。断未有师心自是可名禅,算沙数宝可名教也。降至唐末五季,禅教相非,性相角立,台贤互讪,甘露反成毒药矣。永明大师,于是乎惧,爰成《宗镜》百卷,以昭后人。虽被法涌杂糅,然具眼者观之,金沙可立辨也。……后贤未获差别法眼,慎勿于先圣著作,妄自增益也哉。[46]

蕅益在这里特别指出“永明大师,于是乎惧,爰成《宗镜》百卷,以昭后人”,充分肯定了延寿不忍释迦一代时教衰落、续佛慧命的慈心悲怀和历史使命感。蕅益不顾自身严重病痛,四次研读《宗镜录》,多次深入藏海,并写下那么丰硕著述,也是同一种慈悲情怀和高度责任感。

“跋三”赞延寿为“释迦末法第一功臣”,剖明读经与悟心之辩证关系:

古人云:依文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即同魔说,盖至言也。自禅教分门,佛冤魔说,遍海内外,非古佛现身,实未易救。细读《宗镜》问答引证,谓非释迦末法第一功臣可乎?然唯彻悟无言之宗,乃能曲示有言之教。今人须藉其言,以契无言,始不死于言下。傥直以是为宗,而不知离指得月,纵解悟了了,仍是三世佛冤耳。……读《宗镜》不悟心,吾恐遇阎老时,其为愕然者多矣。然设使弃而不读,又何异因噎废饭也。[47]

世上的佛冤魔说何其多,“非古佛现身,实未易救”,他又一次赞延寿为“古佛现身”,恭敬之情昭然可见。他更赞延寿为“释迦末法第一功臣”,可见,延寿禅教融合会通的思想,不仅在五代宋初应运而生时意义重大,而且在蕅益所处的明末清初,更是极富现实意义,故他认真研读,大力倡扬。今天佛教界面临的问题也许更多、更严峻,延寿、蕅益之教导也更有针对性,更具现实意义!

“跋四”剀切指出,禅教相斥者,除师之过外,亦因未发大菩提心,并赞延寿著《宗镜录》可谓“彻底慈悲”:

教下人不肯坐禅,与坐禅人不肯学教,虽其师匠之过,亦由人未发真正大菩提心也。夫大菩提心,未有不知生死大事者也,安肯以文义相封,以暗证自守乎!……《宗镜》一录,既示厥道,复加痛策,可谓彻底慈悲。[48]

诚者斯言!延寿“可谓彻底慈悲”,蕅益俨然“永明再来”,也“可谓彻底慈悲”矣。

蕅益的等身著述中,有其在深入经藏的基础上呕心沥血写出的《法海观澜》和《阅藏知津》两部著作,为后世学者和行者提供了畅游法海很好的向导和方便,这不正是如延寿一样“彻底慈悲”的表现吗?

蕅益曾于丁亥(1647)春述成《成唯识论观心法要》,会通性相,不仅延寿《宗镜录》中所保存的唯识学资料成为其援引的重要依据,而且延寿的思想对其有深刻的启示。这在他自撰的“缘起”与“跋语”中都有明确的说明。

他在“缘起”中云:

夫万法唯识,虽驱乌亦能言之;逮深究其旨归,则耆宿尚多贸贸。此无他,依文解义,有教无观故也。然观心之法,实不在于教外。试观十卷论文,何处不明心外无法,即心之法。是所观境,了法唯心,非即能观智乎?能观智起,则二执空而真性现,所以若境、若教、若理、若行、若果,皆名唯识。而五位五观,一以贯之,纷而不杂,赜而不乱者也。慨自古疏失传,人师异解,文义尚讹,理观奚赖?钝者望洋而退,利者复篾裂而求。四分之旨未谙,一心之宗徒设;三性之理未究,二谛之致安归?赖有《开蒙》、《问答》,梗概仅存;《大钞》、《宗镜》,援引可据。……[49]

“跋语”中蕅益先不厌其烦地引述了《宗镜录》中三段有关性相一致、教观齐运、因教发明、凭教印可的论述,而后大发感慨曰:

呜呼!永明大师,以法眼嫡孙,悟齐诸祖,而苦心苦口劝诫若此。谁谓《成唯识论》,非佛祖传心之要诀耶?予自恨障深惑重,不能折服现行烦恼,深负出家初心,而性相源头,颇窥一线,诚哉佛祖本愿冥加。故亦不敢自私自秘,聊竭隙明,和盘拈出。……伏愿见闻随喜,不退菩提。若信若疑,咸成妙种,同生极乐净邦,先觐阿弥陀佛,还入龙华初会,影响弥勒世尊。尽未来时,广度含识。众生皆悉度尽,方证无上涅槃。[50]

由此可见,延寿对唯识学的见解以及性相圆融、禅教净会通、导归弥陀净土的思想对蕅益影响之大。

特重持名念佛,一心归向极乐净土,这是蕅益契合明末清初的时节因缘,继承延寿诸宗融合、归向净土的圆融思想与普世化趣向的突出表现。他撰《弥陀要解》,编《净土十要》,在理论与实践上摄诸宗归于净土,将净土法门提升为渗透以至囊括佛教一切法门的最胜行门,极大地推动了中国佛教大众化的进程。他不仅如此教人,亦如此自行,理事圆融,解行并进,言行一致,他与延寿之行持也是颇为吻合的。蕅益晚年自号“西有沙门”,一意西驰,他在诙谐深刻、妙趣横生的《自像赞》中,就多次归结于此。如第五首中云:“……孟浪过一生,究竟结何局?不是生西方,便是堕地狱。单提极则正令,不堕今时窠窟。……且道向上一句,毕竟是个什么?合掌称云:南无阿弥陀佛!”第六首曰:“不度德,不量力。妄欲砥柱中流,谁道连身汩没。努力爬将起来,未免筋疲骨仄。赖有金刚种子,从来不受侵蚀。弥陀一句作津梁,阿鼻直达安乐国。”第八首云:“不愿成佛,不求作祖。不肯从今,不敢畔古。念念思归极乐乡,心心只畏娑婆苦。六字弥陀是话头,千磨百难谁能阻?天下元非手可援,且学颜渊权闭户。直待西方去复来,普与尘沙击法鼓。”[51]

蕅益是明末四大高僧中的最后一位,跨越明清两代,是明清之际对后世最有影响的一位高僧。他的思想既是对前三位的继承、总结与发扬,又远承七百年前的延寿,明末四大师虽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延寿的不小影响,但蕅益所受的影响是最大、最深刻的,反映这种深刻影响的文字在其著作中也是最多、最集中的,对延寿思想的继承与发扬也是最着力、最全面的。延寿的圆融思想与圆修行持,通过蕅益也进一步深刻影响了有清一代及清以后中国佛教的发展演化。蕅益的佛教思想及其宗教实践,集中体现了延寿奠基的入宋以后中国佛教发展的基本趋势,开辟了清代佛教的基本走向,甚至指出了向近代佛教过渡的基本方向。

通过上面关于延寿思想对明末四大高僧的深刻影响,及他们对延寿思想的继承发扬的简要叙述与分析中,不仅可以明显看到延寿思想对晚明佛教的深刻影响,还可以窥见延寿思想对入宋以后直至今天中国佛教发展演变基本走向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注:本文为浙江省社会科学重点规划课题、浙江省文化研究工程项目《吴越高僧永明延寿大师研究》的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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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儒释宗传窃议》,《灵峰宗论》卷五,《澫益大师全集》第17册,第11035页。
[11]史原朋主编:《雍正御制佛教大典》之《御选语录》(上),第621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
[12]顾豹文撰《净光禅师行录》,见吴本泰《西溪梵隐志》卷四,第126127页,杭州出版社2006年版。
[13]见《八十八祖道影传赞》卷四,《卍续藏经》第147册,第982页;亦见《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三五“诸祖道影略传赞”,《卍续藏经》第127册,第721页。
[14]《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三五;《卍续藏经》第127册,第717页。
[15]《西湖净慈寺宗镜堂记》,《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二五;《卍续藏经》第127册,第565567页。
[16]《示径山堂主幻有海禅人》,《憨山老人梦游集》卷六;《卍续藏经》第127册,第287页。
[17]《刻“起信论直解”序》,《憨山老人梦游集》卷十九;《卍续藏经》第127册,第487页。
[18]《云谷先大师传》,《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三十;《卍续藏经》第127册,第632页。
[19]《五台山大护国圣光寺妙峰登禅师传》,《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三十;《卍续藏经》第127册,第636页。
[20]《示优婆塞结社念佛》,《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二;《卍续藏经》第127册,第234页。
[21]《示刘存赤》,《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五;《卍续藏经》第127册,第267页。
[22]《示西印净公专修净土》《憨山老人梦游集》卷八;《卍续藏经》第127册,第320页。
[23]《示履初崇禅人》,《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九,《卍续藏经》第127册,第329页。
[24]《示修净土法门》,《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九;《卍续藏经》第127册,第324325页。
[25]吴应宾《憨山大师塔铭》,见《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五五附录;《卍续藏经》第127册,第983984页。
[26]《儒释宗传窃议》,《灵峰宗论》卷五,《澫益大师全集》第17册,第11035页。
[27]紫柏曾叹曰:“老憨不归,则我出世一大负;矿税不止,则我救世一大负;《传灯》未续,则我慧命一大负。”
[28]《礼石门圆明禅师文》,《紫柏尊者全集》卷十四;《卍续藏经》第126册,第887页。
[29]《书·与王与泰》,《紫柏尊者全集》卷二四;《卍续藏经》第126册,第1057页。
[30]《法语·示法属》,《紫柏尊者全集》卷六;《卍续藏经》第126册,第738页。
[31]《法语·示圣坚》,《紫柏尊者全集》卷三;《卍续藏经》第126册,第696页。
[32]见(明)大壑《南屏净慈寺志》,第192页,杭州出版社2006年版。
[33]《自像赞三十三首》,《灵峰宗论》卷九,《蕅益大师全集》第18册,第11623页。
[34]《跋紫柏尊者全集》,《紫柏尊者别集·附录》;《卍续藏经》第127册,第152页。
[35]《豆佛禅师起龛偈》、《豆佛禅师悬真偈》、《豆佛禅师停龛偈》、《豆佛禅师撒沙藏龛偈》,《紫柏尊者全集》卷十九;《卍续藏经》第126册,第976页。
[36]《自像赞三十三首》,《灵峰宗论》卷九,《蕅益大师全集》第18册,第11623页。
[37]《阅藏毕偶成二偈》,《灵峰宗论》卷十,《澫益大师全集》第18册,第11760页。
[38]《自像赞三十三首》,《灵峰宗论》卷九,《蕅益大师全集》第18册,第11629页。
[39]《示如母》,《灵峰宗论》卷二,《蕅益大师全集》第16册,第1057710578页。
[40]同上,第10578页。
[41]《然香供无尽师伯文》,《灵峰宗论》卷八,《蕅益大师全集》第18册,第11470页。
[42]《教观纲宗》,《澫益大师全集》第15册,第10139页。
[43]《十八祖像赞并序略》,《灵峰宗论》卷九,《蕅益大师全集》第18册,第11600页。
[44]同上,第1161711618页。
[45]《较定“宗镜录”跋四则》,《灵峰宗论》卷七,《蕅益大师全集》第18册,第11313页。
[46]同上,第1131311314页。
[47]同上,第1131511316页。
[48]同上,第1131611317页。
[49]许明《中国佛教经论序跋记集》(三),第1808页,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版。
[50]同上,第18091810页。
[51]《自像赞三十三首》,《灵峰宗论》卷九,《蕅益大师全集》第18册,第1162511627页。

(原载《世界宗教研究》2010年第5期。录入编辑: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