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行福】英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趋势
英国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紧扣本土的社会政治生活和全球政治形势,理论与实践结合比较紧密,既关心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意义,也研究资本主义的最新发展以及反抗政治的可能性。这里仅介绍其中的几个重要方面。
一、马克思主义及其当代意义
英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家霍布斯鲍姆在论文《马克思:新的全球化宗师?》中指出,苏联解体后马克思一度被冷落,但是,“今天马克思却具有不可思议的影响”。马克思的突然复活,原因有二:第一,苏联官方马克思主义的终结使马克思主义从苏联体制中解放出来,人们开始关注马克思思想中真正有意义的东西;第二,20世纪末出现的全球化资本主义证明了马克思1848年所做的预言。他认为,与150多年前《共产党宣言》发表时相比,今天马克思有更多的话要说。瑟尔鲍姆的论文《辩证法之后》把马克思理解为是辩证的、批判的现代性理论家。马克思理论的特点是坚持一种辩证的进步主义立场,既分析现代性的矛盾,同时也指出克服这一矛盾的政治出路,即社会主义。然而,今天的马克思主义者偏离了这一方向,其突出表现是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链条的断裂。经典马克思主义是一个融历史理论、哲学和政治纲领为一体的完整体系,然而,在今天马克思主义中,社会历史理论(历史唯物主义)、哲学(辩证唯物主义)和政治纲领(社会主义)三联体已经破裂了。作者预测,资本主义的批判者和反抗者仍然存在,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不会被人忘却,但实现的可能性暂时还不存在。诺曼·格拉斯从自由主义立场解释马克思主义,认为“卡尔·马克思仍然是现时代独一无二的最伟大的思想家”。马克思主义的意义在于,坚持自由民主社会的基本价值,反对革命和一切集权主义,包括共产主义集权主义。与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相反,卡利尼柯斯等革命马克思主义者坚持马克思主义、工人阶级斗争、无产阶级政党和社会主义解放之间是内在统一的,马克思主义不仅是社会和文化批判理论,同样也是一种政治立场和策略。
二、社会主义及其规范的重建
新自由主义主张以自由代替平等,以市场效率替代社会正义,引发全球新一轮社会不平等趋势,社会主义这一反资本主义理想在一定意义上又重新获得生命力。欧林·赖特认为,以解放议程为主旨的社会科学应该能够通过重新思考资本主义,提供通向社会主义的替代方案。作为解放议程和替代方案,社会主义必须超越资本主义和国家主义。要实现这种超越,就必须强化社会,实现社会授权,既能超越国家权力的强制,又能超越资本权力的强制。赖特的方案立足于增强社会的力量,包括股权平等,为市场可靠性和公平制定规则,通过再分配保证基本收入,使市场与社会主义在平等和民主的目标下结合起来。
在当代社会主义思潮中,生态主义占有一席之地。《社会主义记实》(2007)试图建立生态—社会主义的批判理论。它认为,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存在着内在联系,今天生态问题与资本主义已经深深地交织在一起了,资本竞争和积累既是生态危机的制造者,同时又依赖生态危机,生态问题不是一个技术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生态保护应该成为社会主义方案的一部分,无产阶级红色政治只有与生态主义绿色政治结成联盟,才能推动民主政治和社会主义。
三、新帝国主义和左派政治坐标
新帝国主义是近年来讨论最热烈的问题之一,其中大卫·哈维的《新帝国主义》(2003)与艾伦·伍德的《资本的帝国》影响最大。哈维提出,现代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它“产生于权力的地域逻辑和资本主义的逻辑之间的辩证关系”。在资本积累机制问题上,“侵占式积累”是现阶段资本主义的重要特征。美国的全球扩张并不是要推行所谓民主和自由,而是为了过度积累的资本寻找出路。伍德的理论更接近于传统马克思主义思路,她在《资本的帝国》中指出,资本主义的特征是社会经济领域与政治领域的相对分离,这一趋势并未改变。“资本主义剥削肯定需要政治的支持,但是,政治的逻辑已经被资本的社会关系所改变了。”新帝国主义仍然是资本逻辑的延伸,因此,我们不能把帝国逻辑加到资本逻辑之上,而应该从资本逻辑中引出帝国的政治逻辑。
新帝国主义问题的另一场争论围绕着《优斯顿宣言》展开。该宣言是由自由派思想家起草的,主要针对激进左派中的反美主义和反自由主义倾向。它认为,激进左派背叛了曾经信奉的自由和民主价值,正从反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走向拒绝国际主义,从反对美国军事外交政策走向反美主义。该宣言试图确立一个“新—新左派”的立场,重建左派政治与人类普世价值的积极联系,形成新“新进步主义”的政治纲领。但是,这一立场受到社会主义左派的激烈批评。卡利尼柯斯指出,该宣言表面上是要形成支持民主、人权、自由发展和新国际主义的“新民主进步联盟”,实际上是为帝国主义战争辩护。因此,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必须反美帝国主义。
(选自《学术月刊》2007年第11期,录入编辑: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