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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周兴】海德格尔《哲学论稿》译名讨论

近些年来,我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翻译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后期重要著作《哲学论稿(从本有而来)[Beutrge zur Philosophie(vom Ereignis)],即出版于1989年的海德格尔《全集》第65卷。虽然我早知道此书的重要性,但说实话,在英译本出版之前(1999),我一直未敢贸然动手翻译这本书——我一直指望着英译本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理解和解释方面的有力帮助。众所周知这是一部“不可译的”奇书。根据我现在的初步经验,这本书大概是可以列为哲学史上翻译困难之最的。我进一步的想法是,如果说在印欧语系内部做这本书的翻译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在词源和文法上有着直接或间接转换的可能性,译者只要用心做就可能做个八九不离十出来,那么,在德语-汉语之间,我想这种翻译的可能性必定要大打折扣了——我们能做成多少?能做到哪个分上?实在不是可以轻易回答的。

实际上这个书名的翻译就颇令人沮丧。首先是主标题Beitrge zur Philosophie,以前译为《哲学文集》,不好;我现在考虑把它译为《哲学论稿》,但也不是十分理想,至少是没有显出Beitrge的双重意思(“贡献”与“稿件”),英译本倒是简单,径直把它译为Contributions to Philosophy,与德文的Beitrge是十分对应的。我们译为《哲学论稿》就失了“献”的意义。我本来想把它译为《哲学献文》,又觉得太夸张了些,而且差不多失了“稿件、论文”的意义。另外我们也注意到,在Beitrge的双重含义中,海德格尔强调的还是“论稿”的含义,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本书开篇就说:“这个公开的书名现在必定是苍白的和寻常的,听起来是无所言说的”。②——如果我们刻意把这个书名译得怪怪的,则这本书的第一句话就不能成立了。所以我们仍旧想以平常名译之为《哲学论稿》。至于副题vom Ereignis,英文本直接译为From Enowning,我们译之为“从本有而来”,都是有一些损失的,失了德文介词von的“关于”之义——虽然海德格尔是经常强调von的“从……而来”或者“归属于……”的意义的。

英译者在前言中讨论了12组重要的译名:一、Ereignis及相关词语。二、Sein及相关词语。三、Wesen及相关词语。四、Werfen及相关词语。五、Grund及相关词语。六、Bergen及相关词语。七、Besinnung及相关词语。八、Rücken及相关词语。九、Da及相关词语。十、Zeit-Raum及相关词语。十一、Gott及相关词语。十二、Leben及相关词语。这十二项的选择是有道理的,基本涵盖了《哲学论稿》翻译中值得讨论的基本词组。我觉得对于汉语翻译来说,其中最关键、也最头疼的是前面八项。我想在这里按照上列次序做初步的讨论,参照《哲学论稿》英译本的英文译名,提出我们的汉译建议,以此求教于方家。③

一、Ereignis及相关词语

关于海德格尔的Ereignis的中文译名讨论,已经引起了巨大的混乱,圈内同仁可以说人言人殊,差不多每个人都提供了自己的特殊译法。我早先把Ereignis译为“大道”,后来倾向于“本有”,个中缘由我已在别处陈说。④在此我只对照《哲学论稿》英译本,进一步来支持“本有”这个译名,并明确相关词语的汉译。

英译者伊曼德(Parvis Emad)和马利(Kenneth Maly)在讨论Ereignis这个译名时,首先作了一个翻译上的说明:原来设想“不予翻译”,直接保留德文原词算了,因为海德格尔本人曾有言,Ereignis与希腊的(逻各斯)和中文的Tao()一样是不可译的。⑤英译者终于决定翻译这个Ereignis,是出于如下三条理由:1.因为在文本中保留原词Ereignis,就需要做一种“解释”,故“不予翻译”本身仍旧是一种翻译了。2.如若对Ereignis不加翻译,那么,与之相关的一系列词语(“词族”)也就难以翻译了,诸如EreignungEignungZueignungbereignungEigentumereignenzueignen,übereigneneignen等。3.翻译这个词并不是为了解决Ereignis之不可翻译的难题,而是要尝试一种接近这个德文词语的丰富性的可能性。⑥

我认为英译者提供的理由是相当充分的。就中文翻译来说,对Ereignis“不予翻译”的理由就更不充分了:因为英、德文字母基本相合,英文读者是有可能把Ereignis读成一个母语词语的,而汉语读者若在译本中读到Ereignis,是不可能把它读成一个汉词的。我认为,负责的翻译必须坚持“母语优先”原则,“难译”甚或“不可译”,都不是我们不译的理由。这是我在翻译问题上的第一个主张。我愿意重申的第二个主张是“字面义优先”的原则,大意是:译名选择时要尽可能地采取“字面义”,而不是取“解释义”。比如,我以前把海德格尔的Ereignis译为“大道”,可能就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我自己的这个主张,主要是取“解释义”了。

也正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认为英译者把Ereignis译为enowning,是十分可取的,是采取了“字面义”。以英文的前缀en-来译Ereignis的前缀er-,以owning来译Ereignis中的词根eigneneignis,首先表现了字面上良好的配合性和适恰性。英译者在作了义理上的论证之后,又进一步反驳了event(事件)appropriation(占有、居有)befitting(适宜)三个英文译名。⑦反观我们的中文翻译,由于语系的根本差异,我们无法像在英-德文之间那样进行前缀、词根和后缀上的对应翻译。因此,如若从根本上讲,我们对欧洲语言的翻译是不可能遵循“字面义优先”的原则的。但我们仍不能不译。

落实到Ereignis的汉译上来,我个人认为选取Ereignis的中文译名必须考虑到以下几个因素:首先,我们必须考虑到海德格尔的Ereignis既是一个“大词”又是个“小词”,也就是说,它是思想的“基本词语”,是一个甚至可以与“逻各斯”(Logos)和“道”(Tao)同值等位的“大词”,而另一方面,它又是一个非形而上学的“小词”,含着日常的含义,可以说是一个“日常词语”,因此我们在考虑译名时需要注意大小伸缩的语义空间。其次,我们必须考虑到Ereignis是在一个词族中出现的,我们的译名最好能体现出整个词族的相关性。最后,我们必须考虑到Ereignis这个词虽然是非形而上学的,但仍旧是与“存在”(Sein)和“存有”(Seyn)之思相关、甚至相通的,因此最好能在字面上对此关联有所体现。

如此看来,也许我们就只能采取字面义与解释义结合的折中策略了。我们这种策略的结果就是:把Ereignis译为“本有”。在这个译名中,“本”是对词根eignis的翻译,应该说是十分适宜的;前缀er-的意义,我们大概只好放弃了。至于“有”,我们的主要考虑是海德格尔在《哲学论稿》中对于作为Ereignis的“存在”(Sein)或“存有”(Seyn)的思考和言说。补充一句,“本有”这个译名的最大缺失自然还是它过于名词化、静态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海德格尔的Ereignis本身不也是一个德文名词么?

英译者在反驳event(事件)appropriation(占有、居有)befitting(适宜)三个英译名时指出,这三者均无法表现出一系列与Eeignis相关的词语的“现象学联系”,一方面是名词的EreignungEignungZueignungbereignungEigentum,另一方面是动词的ereignenzueignen,übereignenenteigneneignen。这个想法是正确的。而英译者取enowning这个译名后,就可以相应地把Ereignung译为enownment,把Eignung译为owning,把Zueignung译为owning-to,把bereignung译为owning-over-to,把Eigentum译为ownhood。与此相对应的动词也有了相关的英文翻译。

我们的中译名呢?如果把Ereignis译为“本有”,则上列相关词语该如何译法?显然我们的问题仍旧是汉语没有与印欧语系语言相应的前缀-词根组词法;不过,好在我们汉语也有相当灵活的构词法。我们把Ereignung译为“本有化、居有过程”,把Eignung译为“本己化”,把Zueignung译为“归本”,把bereignung译为“转本”,Eigentum译为“本己性”,相关动词ereignenzueignen,übereignenenteigneneignen亦作相应的处理,ereignen译为“居有”,zueignen译为“归本”,übereignen译为“转本”,enteignen译为“失本己、出离本己”,eignen译为“居有”。不难看出,这个词族的词根“本”(eigeneignis),我们基本上是坚持下来了,惟有两个动词ereigneneignen,我们只好处理为“居有”。

二、Sein及相关词语

大家知道,近几年国内哲学界热烈地讨论了Sein以及相关的Ontologia的汉译。到如今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普遍地认同“是”(SeinBeing)和“是论”(Ontologia)的译法了。本人一向反对把SeinBeing完全等同于系词seinto be,然后把两者统一译为“是”——这样一来真成了黑夜观牛,全无差别了。我的理由在别处说过一些,这里不再重述。⑧我这里的讨论差不多已经预设了一个前提,即:我仍坚持“存在”(Being)、“是”(to be)、“存在学(存在论)(Ontologia)的译法。

在《哲学论稿》中,与Ereignis(本有)一致地,海德格尔提出了Seyn这个新词。其实也不能叫新词,而是18世纪德语正字法(orthography)Sein写法。海德格尔的用意极为清楚:当他用Seyn代替Sein时,他是想表明,在这里Sein不再是在形而上学意义上被思考的。⑨即是说,海德格尔是想用Seyn一词来克服传统形而上学所思考的“存在”范畴。然而,诚如英译者所指出的,海德格尔在此并不是想构造一种对立,并没有把SeinSeyn用作两个词。⑩因此英译本并没有主张以两个不同的英文词语来翻译SeinSeyn,而只是用一个加了连词符号的be-ing来翻译Seyn,以便在字面上区别于being(Sein)

英译本的做法当然是值得借鉴的,我们在汉译时本来也可以考虑把Sein译为“存在”,而把Seyn译为“存-在”。然而我们最后仍决定把Seyn译为“存有”,大抵基于以下理由:第一,“存有”这个译名听来较古朴,可显示Seyn相对于Sein的古旧义,恰好与海德格尔的用心相合;第二,“存有”可在中文字面上显示Seyn与同样非形而上学意义上的Ereignis(本有)的联系。相应地,我们把Seinsgeschichte译为“存在历史”,而把Seynsgeschichte译为“存有历史”。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das Seiendedas Seiendsteseiender的译法。Das Seiende是“存在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把das Seiendste译为“最具存在()性者”,把seiender译为“更具存在()性的”,妥否?在此也请各位同仁指正。

三、Wesen及相关词语

在《哲学论稿》中,与Wesen相关的词语主要有:WesungWesensmglichkeitWesensmitteWesensgewinnungUnwesen等。但这里最重要、最烦难的是WesenWesung的翻译,确定了这两个词语,其他就比较容易了。英译者甚至说,对于《哲学论稿》全书的翻译来说,最关键的词语是WesenWesung,然则WesenWesung是极难确定的。我们先介绍英译者的译法,然后再试着提出汉语译名。

英译者正确地看到了海德格尔所使用的Wesen一词的歧义性和多义性。海德格尔有时是在形而上学意义上使用Wesen的,因而就是essentiaessence。不过,海德格尔更多地把Wesen看作是从动词wesen派生出来的,从而具有abidingenduringswayingin-depth-swaying等意义。于是,英译者就建议把Wesen译为essential sway,把Wesung译为essential swaying(11)

英译者这个建议固然有其道理,但我以为仍然不够痛快。把WesenWesung译为“本质性的摇动”、“本质性的颤动”,实在是过于复杂和臃肿了。我想采取一种比较简洁的译法:当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意义上使用Wesen时,我们一概译为“本质”;而在动词性意义上使用Wesen时,则一概译为“本现”或“本质现身”。(12)这里留下两种选择,难就难在:何时译“本质”或“本质现身”,何时译“本现”?我想只好根据上下文见机行事了。

有了Wesen的译法,其他相关的词语就可以作相应处理了。Wesung因为与wesen直接相关,故可译为“本现”。Wesensmglichkeit是“本质可能性”或“本现可能性”。Wesensmitte是“本现中心”。Wesensgewinnung是“人之本质的赢获”,或者也可作“人之本现的赢获”。如此等等。

四、Werfen及相关词语

海德格尔在《哲学论稿》中使用了以werfen为词根的一组词语,主要包括entwerfenloswerfenEntwurfEntwerferEntworfenesWerferWurfGegenwurfLoswurfGeworfenheit等。这些词语按说都有“抛”(werfen)这个词根,但英译者却作了一个区分:以projecting-open翻译Entwurf,以to project-open翻译entwerfen;除这两者之外,上述其他带有werfen的词语则统统以英文throwthrowing译之,也即以“抛”译之。

我原先比较赞同英译者的这种做法,稍作修正,把动词entwerfen和名词Entwurf译为“筹划”(或“筹划性开启”),因为正如英译者指出的,这两者指的是一种为存有所居有的开启和揭示行为;其他诸词则以“抛”为字根译之。但有专家指出:为何entwerfenEntwurf就不是“抛”呢?想想也有道理。因此也许可以把entwerfenEntwurf译为“开抛”,或可取其“开启性的抛投”之义;(13)而其他各项,loswerfen为“抛脱”,Entwerfer为“开抛者”,Entworfenes为“被开抛者”,Werfer为“抛者”,Wurf为“抛”,Gegenwurf为“反抛”,Loswurf为“抛脱”,Geworfenheit为“被抛状态”。

五、Grund及相关词语

Grund(根据、基础)相关的词语主要有:AbgrundAb-grundUngrundUrgrundgründenGründerGründung等。这组词语也不好办。Grund本身就是多义的,至少有“根据”、“基础”、“原因”三项基本含义。不过最繁难的还是其中的Abgrund,海德格尔也用作Ab-grund。通常我们把AbgrundAb-grund译为“深渊”,即英文的abyss,但这个译法无论在字面上还是义理上都是不到位的。在字面上,若我们取“深渊”译名,则如第242节上所讲的“Der Ab-grundist Ab-grund(14)如何翻译?译为“深-渊是深-渊”么?不通。

关键在于,诚如英译者正确地指出的那样,我们不能把AbgrundAb-grund误解为某种否定性的东西,不能用“深渊”(abyss)或“无基础”(non-ground)来翻译之,因为Ab-grund乃是在“离开”(staying away)之际“盛行、呈现”(prevails)的“基础”,而abyssnon-ground均不能反映Ab-grund所具有的“离开”(staying away)中的“逗留”(staying)之义。(15)AbgrundAb-grund并不是Grund的“消散”和“消失”。

那么到底怎么来翻译Abgrund呢?这里仍旧显示出同属印欧语系的英-德互译的好处了。英译者建议干脆把Abgrund译为abground。这个abground虽然是生造的,但英文前缀ab-同德文前缀Ab-,词根ground又是现成的,故英语的读者对abground的理解是不会有太大障碍的。英译者认为abground可以表示Abgrund的这样一种意思,即:一个在离开之际又以某种方式存在的“基础”。回到汉语翻译来说,我们就没有这份亲属血统上的便利了,勉为其难,也许就只好造词了。我以为,也许最佳办法仍旧是遵循“字面义优先”的原则,因此建议把Abgrund译为“离基”,把Ab-grund译为“离-基”。上列的“Der Ab-grund ist Ab-grund”译为“离-基是离-基”,虽然仍费解,但毕竟有了解释空间。

其他一些相关的词语倒是相对简单些了,Ungrund为“无基、非基础”,Urgrund为“原基础、原始基础”,动词gründen为“建基、奠基”,Gründer则为“建基者、奠基者”,Gründung为“建基、奠基”。

六、Bergen及相关词语

这一组词语的翻译似乎并不是特别艰难,核心是动词bergenverbergen。我们把动词bergen译为“蔽护”或者“庇护”,动词verbergen译为“遮蔽”,意思大抵是可以贯通的。名词Bergung译为“蔽护”,动词verbergen和名词Verbergung译为“遮蔽”,而Sichverbergen译为“自行遮蔽”,Sichverbergende译为“自行遮蔽者”,Verborgenheit则译为“被遮蔽状态”。

七、Besinnung及相关词语

英译者提供讨论的与Besinnung相联系的词族有四个词语:BesinnungSelbstbesinnungReflexionSelbstreflexion等。汉语学界通常把它们译为“沉思、思索”、“自我沉思”、“反思”、“自我反思”。实际上英译者主要反对的是把Besinnung译为reflection,或者把它译为meditation,因此特地把这组词语提出来讨论。英译者在此引用了海德格尔的一段话:“开端性思想的Besinnung却是如此原始,以至于它首先要问,自身(Selbst)如何得到建基……也就是说,通过对‘我们’(uns)的反思(Reflexion)我们是否能找到我们自身,即我们的自身(Selbst),这是成问题的……”(16)

这里明显传达了BesinnungReflexion的区别。Besinnung是指向“自身”(Selbst)的,而“反思”则是指向“自我”(Ich)的。英译者建议以英文的“留心、留意”(mindfulness)来翻译Besinnung,表示一种开放、留神、关心的原始意识状态。英译者并且也反对把Besinnung译为meditation,认为后者难脱与笛卡尔哲学背景的联系。

我同意英译者的基本考虑,但仍建议把Besinnung译为“沉思”。我认为,在汉语中以“沉思”与“反思”来分别对译海德格尔所用的BesinnungReflexion,已经足以把两者区分开,且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误解,倒是“自身”与“自我”的区分是我们要强调和坚持的。我们把BesinnungSelbstbesinnungReflexionSelbstreflexion依次译为:“沉思”、“自身沉思”、“反思”、“自身反思”。

八、Rücken及相关词语

在清理《哲学论稿》基本词语之译法的过程中,我深感头疼的是与rücken相关的一组词语,至今还没有让自己满意的想法。这组词语主要包括:rückenentrückenEntrückungverrückenVerrückungRuckRückungberückenBerückung等。这组词语又是相当重要的,而我们想从英译本中获取帮助的企图也几近失败,因此尤为痛苦。

先说说英译法。英译者基本上使用了movedisplaceshift三个词来译这组词语的词根rück(ruck),把rücken译为moveremove,把entrücken译为to remove unto,把Entrückung译为removal unto,把verrücken译为displace,把Verrückung译为displacing,把Ruck译为shift,把Rückung译为shifting,把berücken译为moving that charms,把Berückung译为charming-moving-unto(17)我们不准备采用英译本的这种做法,而是把rücken词根统一译为中文的“移”,因为英文的movedisplaceshift,其实都是一种“移”。

下面是我们对这组词语提出的汉译建议:rücken为“推移”或“挪移”,动词entrücken和名词Entrückung均为“移离”,动词verrücken为“移置”,名词Verrückung为“移位”(自然也可以与动词verrücken统一译为“移置”)RuckRückung为“推移”,动词berücken和名词Berückung均为“迷移”。在日常德语中,berücken的意思是“迷住、逗引、迷惑”,故英译者译之为moving that charms;我们在汉语中也许可以考虑把它译为“迷离”(表示“迷住且使之出离”),但为字面统一之故,建议为“迷移”,几近生造了。

【注释】
①本文原为作者在香港中文大学现象学与人文科学研究中心主办的“现象学汉语翻译问题工作坊”(20061213-15日,香港)会议上的报告。报告内容受到与会代表关子尹教授、张灿辉教授、倪梁康教授、陈嘉映教授、邓晓芒教授、杜小真教授、汪堂家教授、姚治华博士、方向红博士等同仁的批评和建议,特此致谢。关子尹教授等建议把Ereignis译为“本然”(我译为“本有”),颇有道理,似得到比较普遍的赞同;而倪梁康教授甚至建议我在把Ereignis译为“本然”之外,再把动词ereignen译为“本有”。有关其他译名,会上也有所涉略,兹不一一列举。两年后的今天,《哲学论稿》译事已有所进展,本人对于一些译名的考虑也有了变化,但歧义、疑问、顾虑甚多,故重审此报告,并对文后的译名对照表进行了清理和扩充,现予以公布,希望学界同仁给予批评和建议。
M. Heidegger, Beitrge zur Philosophie(vom Ereignis), GA. Bd. 65, Frankfurt a. M. 2003, S. 3.
③《哲学论稿》的汉译至今已得二分之一多,译者备感艰难困苦。虽然下面讨论的八组词语是最基本的,但海德格尔在该书中对思想语言的改造可以说是全方位的,字里行间处处可见出海氏这种用心的试验。原文后所附“海德格尔《哲学论稿》德--中译名对照表”意在初步确定该书基本词语的汉译。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危险的试验,而要最后真正获得比较稳靠的译法,还有赖于翻译实践的磨练。
④参看孙周兴:《大道与本有:对海德格尔Ereignis之思的再考察》,载香港中文大学现象学与人文科学研究中心编:《现象学与人文科学:现象学与道家哲学专辑》,台北2005年,第195页以下。
M. Heidegger, Identitt und Differenz, Klett-Cotta, 2002, S. 29.
M. Heidegger, Contributions to Philosophy(From Enowing), trans, by Parvis Emad and Kenneth Maly,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9, xx.
M. Heidegger, Contributions to Philosophy(From Enowing),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9, xx-xxi.
⑧参看孙周兴:《在何种意义上讲哲学是西方的?》,载拙著《我们时代的思想姿态》,北京2001年,第3页以下;又参看孙周兴:《形而上学问题》,载《江苏社会科学》,2003年第5期,第7页以下。
M. Heidegger, Beitrge zur Philosophie(vom Ereignis), GA. Bd. 65, Frankfurt a. M. 2003, S. 436.
M. Heidegger, Contributions to Philosophy(From Enowing),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9, xxii.
(11)同小注⑩,xxvi
(12)记得张灿辉教授曾在早些年的一次会议上建议把Wesen译为“本现”,当时很不以为然,如今只好赞成了。
(13)“开抛”这个译名设想有待在翻译实践中检验。
(14)M. Heidegger, Beitrge zur Philosophie(vom Ereignis), GA. Bd. 65, Frankfurt a. M. 2003, S. 379.
(15)M. Heidegger, Contributions to Philosophy(From Enowing),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9, xxxi
(16)M. Heidegger, Beitrge zur Philosophie(vom Ereignis), GA. Bd. 65, Frankfurt a. M. 2003, S.67。参看M. Heidegger, Contributions to Philosophy(From Enowing),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9, xxxii
(17)M. Heidegger, Contributions to Philosophy(From Enowing),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9, xxxiii

 

(原载《世界哲学》2009<,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 mso-asci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hans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年4期。录入编辑: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