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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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新】老家的哲学

 

老家乡下,不仅生长一片片的庄稼,还生长“哲学”。那“哲学”长势喜人,枝繁叶茂,瓜瓞绵绵。

三十年前的鲁中山村,其状况可想而知,家家除了地瓜没别的。谁要想水果吃,一定会引来全村人的嘲笑。

一天放学回家,刚进家门就听到母亲叫。等到了屋里,见母亲别样地高兴。母亲从桌上捧起一个盖碗,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我一时不知叫什么名字,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面而来,母亲说:“是橘子!”我异常惊奇,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它。

母亲把橘子放在手掌心,让我仔细看。橘子只有半个,金红色的皮已经半干,皮里嵌着四五枚橘瓣。母亲从中轻轻掰出一瓣给我,说:“吃吧!”还有其他兄弟姐妹,我只能分到一瓣。

我小心地捧住那瓣橘子,哪里舍得吃,玩味了多时,最后才用牙尖轻轻地咬起来,说是咬,其实是用牙尖一点点地蹭,真香呀,真甜呀,那一瓣橘子,我不知咬了多长时间,咀嚼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而回味却持续了三十年,一直到今天。

现在,水果丰富了,买橘子苹果都是成筐成篓地买,再也没人会把一瓣橘子当回事了。但关于水果的印象,我最深的就是那一瓣,那枚品味了三十年的橘子瓣儿,它的香味极纯,决非时下任何瓜果梨桃能比。然而,那半个橘子当初是怎么得到的?买的?人送的?现在我很想知道,可是母亲已经过世了,再也无从知晓,我后悔那么些年为什么没有问问母亲。

一天,二嫂在家门碰到了“大嫂”。“大嫂”正推着一车鸡蛋沿街叫卖。“大嫂”是二嫂娘家的对门邻居,但是,两家人不睦,二嫂未出嫁时两家人不说话。好些年了,二嫂出嫁生子,不想这次在家门遇到了,二嫂想低下头快走过去。

“他姑!”声音尽管很低,但是很清楚。二嫂没想到,“大嫂”叫了她。二嫂的头“嗡”的一声,许久才回过神来,尴尬着,嘴里含含糊糊地叫了声“大嫂”,声音小得如蚊子哼。“大嫂”却亲热自然,问二嫂“他姑父做啥去了”,问“孩子上学了吗”,话语像一股股暖流,沁入二嫂惭愧的心田。最后,“大嫂”提起一篮鸡蛋,塞到二嫂的怀里,嘴里只管说:“他姑,别见外,吃就是啦,吃就是啦……”二嫂手脚无措,像个木偶一样,接了篮子,目送“大嫂”推车走远了。

二嫂提篮回家后才开始反刍与“大嫂”相遇的每一个细节,自责自己为什么傻了,连谢谢也不会说,连句“家来坐坐”的客气话都没有,更可气的是,还白白收下人家一篮子鸡蛋,连价钱都没让一让。

此后,二嫂心里热乎乎的,她对丈夫说了此事,骄傲地说:“还是娘家人亲呀!

二嫂被那篮子鸡蛋温暖着。时间飞快,快过年了,一天,二嫂见家门走进来一个人,二嫂认出来了,她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大嫂”的丈夫。二嫂喜出望外,“哥、哥”地叫着,赶紧把“哥”往屋里让。“哥”没有进屋,说:“他姑,秋里赊了一篮子鸡蛋吧,哥趁空收收账,过完年又要忙了。”二嫂一听,顿觉脸上腾腾地热,嘴里哦哦了两声,嗫嚅着:“哥,多少钱?”“八十块钱。”二嫂忙进屋取钱。

事后,二嫂并没有抱怨“大嫂”一家,她说:“是我自己心眼儿太小。”她说:“这很正常呀!都市场经济了。”她说:“以后我也要想个生意做做,小心眼怎么成呢!”好家伙!二嫂都学会反思了。

 

(原载 《山东科技报》2013.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