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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有斌】一滴水的哲学

 

从起点出发,我发现自己就像一滴不起眼的水。这个感觉,是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都匀北郊斗篷山的一次游历中产生的。

在一处溶洞石壁里面,透过一束带着水汽的白光,我看到受困于斯的每一滴水,是怎样地把生命压缩到细微的极致,先是从地层深处一点一点地、夜以继日地挤出来浸湿整个石壁,再缓慢地融汇在一起形成一个一个的小水珠,最后才荧光一闪,变成一滴水滴落而下。

我在想,一滴水假如有梦,那应该是汇入大海了。一滴水汇入大海将是一种蜕变,从此它便波澜壮阔气势恢宏。可是,顽强的字眼里,滴水石穿的典故里,又有多少一滴水梦断峭崖?是啊,这里的石灰石原本和花岗岩浑然一体,但被含有二氧化碳的雨水天长日久地渗透溶解,表面上坚固异常的强者竟被看似柔顺的弱者征服,异化成溶洞改变为通道。

我发现挤出崖壁每一滴水,最早都会滴进一个小水凼。小水凼慢慢溢满,水才会流出沟坎汇聚成小溪。而从小溪到达江河,再从江河到达大海,这路程就太长太长了。况且,还有些一滴水连小水凼都难以到达。看看吧,有些水珠刚丰满即被横生过来的枝叶接住,最后变成一滴水落在石板上瞬间蒸发,有些则是滴落到某一块干渴板结的稻田里。季节一到,渴望雨水的农夫便会追赶着架上犁耙的牛,在田里横过来竖过去,把水揉散了,把泥巴捣碎了,于是泥巴和水都改变模样,变成了滋养稻穗的泥浆。

看到泥浆,我想起了当农民那些日子。那时,我感觉自己就像刚冒出石壁即被横生过来的枝叶接住的一滴水,融入生产队那个小水凼很难很难。家住一处名叫坡头的独家村,因为要出集体工,因为要去生产队开会填工分,因为要挑谷子去水碾房加工,我每天必须几次翻越一座大山,往返在坡头与生产队之间。如今,我却认为那是一种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人生砥砺。是啊,假如干渴的稻田没有水,怎么可能会有秧苗与谷穗与秋天的收获呢?

我感慨最多的,还是彩虹瀑布。追梦的季节到来,瀑布上方温文尔雅纯白如玉的溪水,便不再面带羞涩似山姑细语轻声婷婷娉娉地走来,而是汇聚起山间的洪水,勇往直前冲向折叠而成的九十度直角的坳口,惊诧诧呼啦啦于不可复归的绝境抱成一团轰然泻下,呼吼声声摧枯拉朽。这种场面相当壮阔,但还有更为精彩绝伦的,那就是阳光悄然而至罩住四周婀娜多姿正款款走向瑶池的仕女峰峦,一个个美丽仕女玉手纤纤在来回穿梭,将金线一点一点织进云彩,织进悬于空中的瀑布。于是,彩虹出现了:飞流直泻的水柱砸向峭崖骤然分裂,每一滴水顿时变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云彩抖动起来,“珍珠缤纷起来,像孔雀开屏绚丽多姿,飘起来扑向谷底,再蜿蜒一路欢歌奔向沅江……

彩虹光芒四射,一滴水瞬间实现了一刻辉煌。达到这种程度,我以为应该也算成功了。是啊,一滴水实在渺小,汇入江河汇入大海实在太难。那就变成瞬间一幅彩色画面吧!

或许,这种想法在某些种植物中也会存在?我看到彩虹瀑布峭崖上一团团微不足道的苔藓与杂物,当阳光孕育的彩虹出现,它们居然也织进五彩缤纷的色彩”,闪耀着蓝宝石般诱人的光芒,也光怪陆离出尽风头。我曾崇拜它们,感慨通过依附与投机,也可获得令人艳羡的一刻辉煌的取巧。可是,后来我的看法改变了。因为,一旦暴风雨袭来,巨浪一个紧追一个冲向山巅冲向缺口,在轰隆隆摧枯拉朽中,它们与所有根基不稳的杂物一齐被冲刷而下,飘浮在深潭拥挤的出口,变成一堆随波逐流的腐臭物质……

苔藓与杂物的做法不可取,那就做一滴底色静亮的水吧!

离开斗篷山,我就把自己当成了一滴水,决定从起点出发。尽管不可能创造一刻辉煌,更别说汇入江河汇入大海。但我以为,只要心向大海,这就够了;只要拼搏过努力过,这也够了。

    (来源: 《贵州日报》  2012.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