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纳达】布鲁诺论宇宙的无限性
1584年，在《圣灰晚餐》和《论原因、本原和太一》面世仅仅几星期后，乔尔达诺·布鲁诺在伦敦发表了《论无限、宇宙和诸世界》，重提在《圣灰晚餐》中业已处理的宇宙论和物理学问题。事实上，《论无限、宇宙和诸世界》是对亚里士多德的宇宙论著作《论天》的批驳，布鲁诺用“论无限”命名自己的对话集，并且添加不同的概念：宇宙（无限的）和世界（复数的），以反对亚里士多德的单数性及将宇宙和世界视同一律的错误观念。对话集的第一、二篇确定了无限宇宙的可能性和必然性，摒弃亚里士多德的相反论据；第三、四篇证明无限世界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同时摒弃古希腊哲学家提出的相反论据；第五篇则利用亚里士多德《论天》中支持宇宙有限和世界唯一的论据的思辨形式来推导，反而导致这些论据土崩瓦解，并肯定了宇宙和世界的无限性。对话中起初的反对者艾尔比诺——一位具有纯粹哲学修养和自主判断能力的亚里士多德主义者，最后被说服，接受了布鲁诺的无限哲学。
艾尔比诺的诘难：把可能存在当做现实存在
第一篇对话对运动中的宇宙之必然性的证明分为两个阶段，分别通过宇宙的消极力量和作用者的积极力量即上帝的力量，证明空间容纳能力的无限。
在第一阶段，布鲁诺批判了亚里士多德的位置概念，并以空间概念取而代之。对亚里士多德来说，空间只是有形实体的一种偶性，不享有独立的或自身的存在，而只存在于物体得以存在的限界。正如布鲁诺所说，亚里士多德的“位置”“只是包容物的表面和末端”，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在最外天体即每天围绕不动的地球中心运动的恒星的有限天际之外，没有空间也没有位置，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天体、宇宙“存在于自身”。
对于宇宙和世界“不存在于任何地方”这种悖论，布鲁诺用自己的空间观来反对。他把空间理解为绝对容纳处，具有独立存在性和无差异、同质的接纳能力，并在逻辑上先于天体，简言之，具有无限三维广延性。因此，如果这个无差异并同质的空间在一个区域内容纳一个世界即我们的世界，这个世界也可能居于另一区域，那么空间的其他区域就像我们世界所居的区域一样“有能力”，也能容纳它们自己的世界。布鲁诺采用其充盈原则，运用类推法肯定整个宇宙的无限广延性。
对此，对话者艾尔比诺反驳道：“我赞同这点，但为什么这样呢？可能存在，可能拥有；因此存在，因此拥有？”在艾尔比诺看来，斐洛泰奥（对话中代表布鲁诺观念的一方）不适当地把可能存在当做存在。而可能存在物之外的实际存在物归根结底取决于宇宙的最终作用因，即上帝。在由艾尔比诺所代表的中世纪及文艺复兴经院哲学—基督教化的亚里士多德主义看来，上帝是行动的自由创造者。即上帝不是必然行动的物理行动者，相反是自由行动者，他通过理智和意志行动并且通过自由决定来创造他选择的东西，以便让它们在原初并绝对可能存在的东西的无限整体内存在。上帝是自由的和万能的，但这种万能不能表述为必然实现上帝能创造的一切，由于其万能或“绝对”潜能的行使受到自由意志的制约，自由意志选择并创造所有可能物的一部分，被称作“通常”潜能部分，这是上帝在创造世界时的“安排”。于是，虽然上帝用绝对潜能能够创造复数的世界，但事实上他不想这样做，他只用通常潜能创造了唯一世界，即亚里士多德的有限世界，由于这一理由,宇宙是有限的。
斐洛泰奥的回应：无限潜能的必然实现
在第二阶段，布鲁诺反驳了这一诘难，以“作用者的积极潜能”为基础考察问题。其论述从两个原则展开。
第一个原则是界定的充分性原则。神的德行本质上是广施的，必然并自由地创造最好的东西，只要质料情况允许：“为什么我们要说，可以传递给无限事物并无限地传布的神的德行想要枯竭并强使自己为无呢？”“为什么无限能力应当落败，可以存在的无限世界的可能性被剥夺，应当比镜中显现的更为光辉的神的形象的杰出性受到损害，根据却是其无限的、无垠的存在方式？”
第二个原则明显趋向于取消或否定对上帝绝对潜能和通常潜能的区分。这还导致上帝的必然与自由概念的同一——上帝是自由的，因为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必然行使其无限潜能，也导致其意志和力量的同一——上帝想做其能做的一切。凭借对神之潜能的区分，经院哲学和神学为上帝的自由、神创造的偶然性和有限性提供根据。而正是由于摒弃这一区分，肯定上帝既自由又必然地行动，才在无限质料中实现其无限潜能的整体性。
根据布鲁诺的看法，必然性——无限空间充满无限、同质、有形的宇宙，以不能变换的方式被确定下来。虽然布鲁诺并没有把时间作为缜密论证的对象，但这种无限必然性还扩展到时间层面：宇宙是永恒的，因为若不这样，思维就会把宇宙本质及实现的变化归因于上帝，这显然同宇宙的无限完美不相容。总之，上帝的不变性和无限性意味着：他的作用结果也是无限和同质的，反过来这也意味着宇宙在空间和时间中受普遍不变的合法性制约。结果，宇宙是稳定的，因为其直接显现源于神的永恒性。这表明，在布鲁诺看来，基督教对世界末日及基督再临后宇宙末世论式的复兴的期待毫无根据。在布鲁诺时代，基督再临被认为已经迫在眉睫。现在，宇宙的无限性似乎最终确定，而从与充分性原则相连的行动出发，神的潜能也得到重新界定。
（作者M.A.格拉纳达系西班牙巴塞
（来源：中国科学报。录入编辑：乾乾）